一朝云尽见沧浪

[伪装者][楼诚] 严霜不杀(三十)

楼诚北平N日,相关解释见第一章及文后说明。(对我算了算发现不只7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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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好人家的孩子带新姑爷来串门了,空着手可不大好。

“早知道把海参给留下了。”阿诚想。

但他们并没有客气几句,烟馆里出来个人,向孔先生点了点头:“下午休了?”孔先生摇头:“回来拿件衣服。”明楼不好多停,照旧进去,大大方方地走回那间北屋去了。孔先生等人走后,对阿诚低低说了一句:“晚间再说,务必想办法留下。”

“就在这里?”阿诚问。

“这是我的房子,”孔先生看了一眼半开的门,“你只说住不惯,要寻个更好的屋子。”说完他掉头走开,不多时从旁边出来,拿着一个布包走了。看样子后院的方向应该还有一扇侧门,他不用从正门出入。

阿诚进屋,见明楼在床上枯坐,陪侍的姑娘还是那一个。“不吃烟了,”阿诚对她说,“倒杯茶来。”

茶很快端上来,是上好的茉莉龙珠,单闻盖子就觉出香了,比那日他们在政府大楼里喝到的还要好。明楼端着盖碗,慢慢啜了半盏,抬头看了姑娘一眼。

阿诚问:“你叫什么名字?”

姑娘小声答:“春子。”

她脱了外面的小袄,露出一件绯红的杭缎旗袍,料子瞧着还不错,就是有些旧了。明楼淡淡说了一句:“日本名字。”

春子咬了一下唇,垂着眼道:“是春子。”

第二个“子”她读得很轻,就像一道影子。她的人也像一道影子,穿着贴身的衣服就更显出瘦来,纸片似的。阿诚瞧着她在轻微颤抖,也对着火盆搓了搓手道:“冷。”

春子就过去贴着他坐,一双手臂冷冰冰的,像冬眠的蛇。“天冷,”阿诚说,“你把衣服穿上吧。”

春子看着他,目光有些闪烁不定,她的正脸是很好看的,但面上浮着一层淡淡烟容,眼睛也睁不大开,看起来有些憔悴。来这里的人既不吃烟,那就是为着别的,这个别的……还能有别的什么呢?

阿诚就笑,起身把床沿让了出来,说:“你上去吧。”

春子蹬掉鞋子,像一只沉默的动物一样,迅速爬上了竹床。明楼似乎也想站起来,但他忍住了,阿诚微笑着对春子说:“先生是图清静来的,你去陪他躺一躺。”

明楼是想提出一些反对的意见的,但阿诚已经替他把鞋脱了,还变本加厉地补了一句:“床上没有女人,先生已经很多天睡不好了。”

明楼的眉毛立了起来,伸出一根手指冲阿诚点了点,后者只当没有看到,噙着笑说:“您常说要养精蓄锐,多休息总是好的。”

明楼无奈,只得再躺到床上去。这一日什么都没干,光睡觉了,但午后阳光甚好,照在身上勾出些倦意,他也就眯着眼不说话了。春子给他盖好被子,自己也钻在被子下面,用手去攀明楼的肩膀。

被不轻不重地拿开了。

她就不敢再动了。

两人贴得很近,明楼被她发间的茉莉香气呛到,打了一个喷嚏。

阿诚无事,四下转悠了一圈,要了几张纸来。他拖了一把椅子坐在床边,掏出钢笔,画起画来。

难得有闲,画起来也算饶有兴味,到太阳西斜的时候,几张纸都满了。多数画的是明楼,被画的人也是知道的,他没有当真睡满一整个下午,中途还被阿诚指挥着换了几个姿势。

“像吧?”阿诚说。

“像是像。”明楼拿着画仔细看看,“但不知为什么,我自己看自己,总觉得像不认识一样。”

“我画得不好,”阿诚笑,“而且自己看自己,都是这样的。”

春子被他们的说话声惊醒,匆匆忙忙爬下床来,趿着一只鞋子,头发也乱着。明楼看了她一眼,又看阿诚。

阿诚掏出一把钞票塞给她:“先生说你伺候得好。”

明楼的眉毛又拧起来,还未开口,就听院子里有人不高不低地说:“把外面的衣服收一收吧,要下雪了。”

阿诚挑起门帘,往院子中看。

孔先生和他一道抬头望天,见云层密密匝匝地围了过来,夕阳要被挤到看不见了。烟馆的执事狐疑道:“一整天日头都好,这就变天了?”

“下雪不好么?”孔先生语声温和,“霜重见晴天,雪多兆丰年。”

正说话时,四边有客的屋子都点起灯来。

 

到晚上时,前院才真正热闹起来。

厚厚的棉门帘子隔不住酒肉香烟与脂粉味道,明楼嫌吵,直说头疼,他又不肯走,非让执事给他找个清静地方。他有钱,看着也不像简单人物,执事不敢得罪,说房东先生还有间空屋,他可以帮忙说说,可不保一定能成。

“能成的。”阿诚又加了几张钞票给他,慢悠悠道,“我们先生好静,这一吵啊,他脾气就不好。”

明楼配合地冷哼了一声。

执事咂摸出了话里的滋味,收了钱,忙不迭地出门去了,没一会儿功夫就过来回话,说让他们后院去歇着:“保证清静,房子也好!”

春子正对着窗玻璃梳头发,很快被别的人叫走了。

明楼展了展腰走在前面,阿诚提着随身的东西跟在后面,他们被引着出了大门,往后院的侧门去了。两个院落中间的门锁死了,前边的生意虽然是半开门,可也不愿常有闲杂人等来裹乱,这样一来,也给后院留了一点清静。

人声乐声还能听见些,酒肉脂粉却是闻不到了。

天黑下来,后院仅有一间正房点了灯,在青砖地面上拖出长长的光和影。孔先生立在屋门口,正把昨夜的冷茶往墙根泼,那里有几株极高的丁香树,若在春天,恐怕要把大半个窗户都遮住了。

“我听人说丁香性苦,北平人是不爱往院子里种的,”阿诚说,“怕日子越过越苦。”

“我生在北平,这么多年倒没听说过。”孔先生答,“再说苦还能开花,过日子不就是这样么。”

执事没脸没皮地笑:“我说孔先生,您有这么大一片房子,还说日子苦?”

“祖产只余这三间房了,”孔先生淡淡道,“是石田先生看得起,还尊我一声房东。”

“那是,”执事笑,“石田先生最看重读书人。”

孔先生把茶水泼干净,对他们说:“进来吧。”

执事赔着笑道:“两位先生,要预备酒菜您吩咐一声,前院随时有人。”

阿诚把人打发走,站在院中轻轻出了一口气。明楼在他旁边伸了伸腰,这一天实在是躺累了,他进屋也不肯坐着,溜达着看屋里墙壁上挂的画。孔先生没招呼他们,对着炉子上的小锅犹豫道:“煮点面吃吧,还有几棵白菜。”

“交给我了。”阿诚轻快地说。

他飞快地跑到街面上去,买了十来个肉罐头,又称了一点熟食、几样咸菜,和一些油盐面粉,装了两大袋子回来。孔先生正指着院中破水缸里种着的一棵小榆树对明楼说:“鸟叼来的种子,谁成想长这么大了。”

看到阿诚提来的东西,他的眼睛亮了一下:“正愁做什么给你们吃。”

“白菜还够包一顿饺子吧?”阿诚蹲在阴面的墙根,看那里堆放的大白菜。

“十顿也够,”孔先生笑了,“那是准备吃一个月的。”

 

阿诚和孔先生各抱着一棵白菜进屋,把门关好,他们三个人依次握了握手。

“孔良臻。”孔先生放下白菜,自我介绍道。

他没有问明楼他们的名字。

“总要有个称号吧。”阿诚笑。

“那不重要,”孔先生说,“我那本子上都是名字,你现在去挑一个?”

阿诚以为他在说笑,拿过本子一看,真的密密麻麻都是名字,从张三到王五,从李一川到常学礼,按姓氏笔画分开,有的上面还有圈点。

孔先生一边用瓢从缸里舀水,一边随口道:“圈的都是用过的。”

阿诚好奇道:“用过?”

“写小说用过,”孔先生答,“红的是凶手,黑的是死者,蓝的是侦探。”

阿诚的目光正好在一个红圈上掠过,闻言笑道:“我是不能看您的小说了,这都知道凶手是谁了。”

“现在的煤越来越不好,烟大,也不爱着,”孔先生把水壶搁在炉子上,掏出火柴,“写完的经常就拿来引火了。”

“字纸吗?”阿诚说,“我有。”

他掏出的却是几张画纸,不大会儿就把画的明楼点着,填到炉膛子里了。等水的功夫,几个人捧着杯子在屋中说闲话,孔先生对阿诚道:“你认得路,不是第一次来北平?”

阿诚明白,他问的不是今天,是吴佩孚出殡那日的事。

“先生,”他眨着眼道,“您记一张地图需要多长时间?”

孔先生说:“两个小时吧,怎么?”

阿诚闭上嘴不说话了,他记熟新地图至少需要两个晚上,已经比一般人不知快了多少——这件事原本是很拿得出手的。孔先生看了他一眼:“那天我知道你进去,也知道你没从门口出来。”

“原路也能走,”阿诚说,“但身上沾了血,不想再进图书馆了。”

“读书人就见不得血吗?”孔先生叹息一声。

水壶在炉子上滋滋作响,外边的天彻底黑了下来。细看时会发现黑的夜空是有层次的,一层一层都是浓云,风也起来了,吹在贴着米字胶带的玻璃窗上,发出轻微的震动声。

阿诚换了个话题,问:“您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恭王府跨院修道院内所搭冰棚,代价一角,胜在便宜,却比不上太庙的冰场,”孔先生缓缓道,“到我那里看书的学生很多,你不像辅仁大学的。”

“还有,”他停了停,继续说道,“后来在面馆里遇见,你外套下面没有黑边了。”

阿诚心中一震。

他吸了一口气,才说:“是我疏忽了。”

那天在进图书馆之前,他把警察制服换到里面,用自己原先的外套盖住,只露出一个并不显眼的边。杀人之后把制服扔到尸体上,只穿自己的衣服,这条黑边自然就没有了。

“看来我的名字上要画个红圈了。”他开玩笑道。

“阿诚。”明楼忽然道。

话说到这里,已经有些凛然的意思了,明楼面色严肃,意思是不要胡说。好在水很快就烧开了,孔先生给他们倒上,又随意地问了明楼一句:“会和面吗?”

明楼也没话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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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画那里,其实是和灯花那个番外对应的→番外、灯花

阿诚哥恐怕自己都忘了说过同样的话。

丁香是不是看着也很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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