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云尽见沧浪

[罗小黑战记] 拾花记

师徒及风息。

一个温柔小故事。



细长的手指轻轻敲着旧铁皮柜的表面,被搬来充当临时饭桌的柜子上,一海碗泡面汤漾出细微的波纹,那波纹越来越大,终于把仅剩的两根面条甩了出来,一根落到地上,一根挂在柜子的边角上。

无限叹口气,把小黑从碗里捞出来,放茶缸里涮涮。

他一缕头发扫进碗底,衣服皱巴巴的,带着汗味和红烧牛肉面料包的味道,小黑毫不在意,湿淋淋地扑到他胸前,把毛上的水珠都蹭了上去。

“师父!”它打了个饱嗝,腆着肚子小声地叫了起来。

好撑……

本来解决了龙游的事件,无限的支O宝里多了一笔报酬,但买了新手机,带小黑吃了几顿自助,又在市中心租了一间又贵又小又破的房子之后,余额就差不多清零了。

蹲守三个月还没见到新任务里“老城区到处游荡扰乱社会在人妖两界治安造成极大不良影响(因而会馆悬赏颇多)的无头男士”,虽然厨房里还有米面和一条冻鱼,但师徒俩还是带着破釜沉舟的气魄,吃掉了最后半箱珍贵的泡面。

看来只能换地方了,无限一边打圈揉着小黑的肚子一边思考。

小黑觉得痒,捉到师父的手指舔舔,又用小牙轻轻咬了一下。

然后它就吐了。


“欢迎光临!”

小区楼下药店招牌上的灯24小时开着,即使在大白天也闪着五颜六色花里胡哨的光,好像什么不良场所,但进门看见店员一口闪闪发亮的白牙和比牙更闪亮的微笑,顿时就有宾至如归的感受。

哪怕穿着一身散发着可疑酸臭味衣服,头上还长猫的客人也是一样。

“哎呀,自己人。”店员笑得更开心,“不用爬梯子了。”

他手臂暴涨成四五米的柔软长鞭,甩开向屋中砸去,一时间乱七八糟的药盒药箱子从好几米高的地方落下来,好像下雨一样。无限不知从哪儿摸出把伞撑开,皱眉道:“你做什么?”

话音落时,药盒已经在他身边堆成了一堵圆形的墙。

就只有伞盖下的地方是空着的了。

这是一把铁伞,伞盖上也落了百八十斤的东西,无限一手稳稳地撑着,一手把小黑从头上拿下来。

小黑难受地翻了个身,不太安稳地睡着。由无数大大小小的盒子堆砌而成的墙随着呼吸轻轻颤动,店员走过来,轻手轻脚地把一个盒子抽了出来。

“健胃消食的,”他笑眯眯道,“一日三粒,吃三天就好,服药期间忌饮食。”

无限点点头,掏出一块值钱玉佩从抽出药盒的那个空当交给他。

店员非常平静地收下了

……平静得让无限欲言又止。

还真不太习惯。

这时又一位客人上门了。店员随手一挥,“咻”的一声一盒润喉片从空中落下,掉在他手里:“九块六。”

“加一万元可以换水果味的么?”手里捧着自己头的客人问。

“不可以呦,又不是手抓饼加一元的生菜,”店员微笑,“只有胖大海。”

“不用找了,”客人交了钱,把一板药片全拆出来,左手揪着头发,右手把一把药片全塞进嘴里去了,为了避免吐出来,他把自己的头揣进购物袋里扎好,然后摸索着出门去了。

“这是润喉片啊,”店员收好冥通银行的十万元纸币,敲敲额角,“脖子还在身体上呢,他以为他的喉咙也在购物袋里么?”

无限右手微动,轻轻一托,那柄沉重无比的铁伞就轻飘飘地自己飞了起来,在空中旋转起来,上面的东西被甩了出去,瞬间回到原位。

店员十分开心有人帮自己整理,目送着无限像一阵风一样追了出去。


提着购物袋的无头男子很快就消失在大街上。

他的速度非常快,如果说无限是风,那他就是一道烟。那道烟七拐八拐,一会儿散入街边煮茶叶蛋的大锅里,一会儿又穿过公共厕所,看起来对这片地形复杂的城区非常熟悉。无限把小黑揣在怀里,从僻静小巷一直追到水泥森林,险些就要追丢的时候,一片绵延的幽绿突然横在眼前。

“这……”无头男(现在要叫断头男)迷茫,“什么时候种了这么多树?”

他的头被马马虎虎地按在脖子上,摇摇欲坠。

“还跑?”无限手指微动,两片薄薄的金属飞出,一片陡然伸长缠住断头男的手腕,把他的两只手绑在一起,另一片割破了他的购物袋,又轻飘飘地飞回无限手中。

袋子里的润喉片掉了一地。

……无限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是谁?”断头男悲愤道,“放开我!我要回去采花!”

还是采花大盗?无限神色一变,金属收紧。断头男嚎叫一声,声音嘶哑:“美女!美女手下留情!求求你放了我吧!我还要回去采花做点心啊!”

小黑抽抽鼻子,从师父领口探出头来。

细细的花香在空气中浮起来,被小风吹散,和药片一起滚落一地的是许多小白花,花铺满了一小片地面,就像一朵小云。

但黑色的小猫只是陶醉了一秒,就“喵呜”一声冲出,炮弹一样从天而降,咬住了断头男的鼻子。

要帮师父!先打了再说!

……然后因为剧烈运动,它又吐了。


“我真傻,真的,”断头男(把头拿下来了,现在应该叫无头男)扯着无限的衣摆,可怜兮兮地擦着自己被吐脏的脸,“我单知道龙游的夏天会开栀子花,却不知道花已经这么少了,采了三个月还没采够……”

“呕!”小黑也可怜兮兮地说,“师父!呕!这是什么妖精?”

“不是妖精,应该是鬼,”无限摸摸它的头,认真道,“现在就别叫师父了吧。”

“好的!呕!师父!”小黑说,“栀子花可以做点心吗?呕!好吃吗!”

无限觉得可能不是很好吃,并且他也有点想吐。

“我的栀子花点心,是世界上最好吃的点心,”无头男深情地说,“一定要龙游本地开的花,她说过,这里的花最香甜。”

无限摸着猫的手指微微一停:“她是谁?”

“她……”无头男忽然顿住,“不记得了……”

“师父!呕!啊不能叫师父,”小黑顽强地坚持开口,“我也想吃,呕!”

无头男继续在一边碎碎念:“我的点心是世界上最好吃的点心,一定要龙游本地的栀子花来做,可是采了三个月都没采够,急得我上火喉咙痛……”

无限的喉咙不痛,但他头痛。

他从无头男的购物袋里找出药盒,又拆了一板润喉片,全都倒进他的嘴里。

然后想了想,把药盒也塞进去了。

世界清静。

“走,”他抱起小黑,拎起搂住自己脑袋的无头男,“我带你们去采花。”


他们走到了风息公园的深处。

在开满栀子花的树下,无限轻轻招了招手,满树的白花就簌簌而下,下雨一样堆了满地,并没有什么浪漫无比的花雨,那些花朵都跟赶着投胎一样,以炮弹的决绝姿态冲到地上,摞了一层又一层。

当然,它们并没有发出炮弹的声音,一切都安静、简单、迅速。可惜小黑不识字也没上过学,不然一定会知道两点之间直线最短的,那天下午,无数喷香的小白花在空中一遍遍验证着这个公理,直到树上只剩光秃秃的一片翠绿。

花落得太多了,一直堆上了树冠,好像几十床清香松软的棉被摞在一起,踩上去颤颤巍巍软绵绵的,小黑陷在花床里,打了个喷嚏。

他有些疑惑地想,师父不是木系的啊?

 “你还是这么简单粗暴,”枝叶间有人说,“都不问栀子花为什么会开在这棵杨树上。”

“本来不是开在树上的么?”小黑随口说,然后瞪大眼睛连声道,“洛竹洛竹!是你啊洛竹!”

一瓣花蹭在鼻尖,它又哭又笑又打喷嚏,倒是不想吐了。

无限顺手帮他把落花拂去。

微凉的指尖蹭过鼻侧,蹭到了一点滚烫的泪水。

“你怎么在这里?”无限问。

洛竹扭过头,可是小黑忙着哭也不问他,他只好又扭回来,强行装作回答小黑:“会馆评定我的等级为安全,让我在这里服役,攒够两千小时的社区服务就可以走了。”

馆长给他的工作是整理并守护风息公园。

无限极轻微地笑了一下。

然后就起风了。

花再不收,就要被吹跑了。


那天之后,整整两个月到处都弥漫着浓郁的栀子花的香气。也很少有人能忘掉那天的云。远远看去就像一个人的身影,身后跟着飞花化成的长龙,那些花浮于尘埃之上,不散不弃,宛如长发后无限延伸的飘带,直入云端和丝丝的云絮勾在一起。

无头男一共做了两千多斤鲜花饼,做完就微笑着消失了。

无限不得不通知会馆,喊整个龙游的妖精都来吃,大家带了酒和饮料来开野餐会,一直吃了三天才散去。

“的确是世界上最好吃的点心。”洛竹喝了点酒,靠在虚淮身上说。

咬开酥松的饼皮,蜂蜜和栀子花酱会流出来,香气清甜绵长,像最可爱的小姑娘和她最甜润的微笑。

“嗯。”虚淮望向头顶浓密的树荫,和其中透出来的一点月色。

“栀子花为什么不能长在这么高的树上呢?”小黑变成人形,偎在洛竹身边问。

“能呀,在这里,一切都可以。”洛竹闭上眼睛,轻声说。

在这里花可以开在树上,开在空中,开在地底,开在一切地方。

因为归根结底,都是开在“他”的心里。



尾声、


林中的聚会正热火朝天,无限吃饱了,走到树林边上的水潭边洗猫,顺便也洗自己的衣服。

强大如无限大人也是要洗衣服的,只不过他有特别的洗衣技巧。

“师父,我真的好饿……”小黑噙着眼泪道,“我为什么不能吃点心?”

“三天,服药期间忌饮食。”无限比出三个手指,认真道,“睡着了就不饿了,睡吧。”

小黑只好把脸埋在青草里,迷迷糊糊地睡去。

无限欣慰地点点头,打个响指,用两片金属把衣服拎起来,按在大石头上搓起来。

兹——!刺啦——!吱——!

小黑明明没有上过学,却梦见有人拿着铁爪子在刮一块叫“黑板”的东西。

于是他大哭着醒来。

“这位先生,”妖精们纷纷过来围观,拿出手机拍照,“请问你是这孩子的家长吗?”

不是人贩子吧……妖们这样议论。

而没穿上衣的无线在大家的镜头里……还是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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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啊,三天忌饮食,即使不吃药也消化干净了吧。

你si不si s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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