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有八九年了吧，我始终没看秦明第三部以后的新剧，今天翻硬盘翻出这篇，忽然想回忆一下当初的感觉，把这篇补完。
他们在我的记忆中永远都是很好很好的样子。
六、掌门
小圣贤庄临海，站在庄中高处，吹过来的风都是咸的。这是一座颇有气度的建筑，无论何时都华美昂藏，在初春阴冷的海风中也丝毫不显瑟缩。
伏念从这风中嗅出了一丝暖意。
哪怕在风中独立许久，佩剑也不再冷得扎手。
地皮还未着绿，但春天确是来了。
这段时日，颜路的精神好了许多，已经能半躺半靠着看些不太耗神的书，肩头几乎见骨的伤痕收了口，拿起书简要丢子房时也不太费力了。
子房刚胡扯了一个笑话，笑着作势闪避：“何至于此啊，二师兄？”
颜路笑容渐渐收住：“是啊，何至于此。”
他们都没想到会到如此地步。
伤口非常大，也很脏，伏念记得那天晚上自己一直跪着，膝盖处都被颜路的血浸得黏糊糊了。
后来才知道是锄头砍的。
“霜雪之句，有足悲者，”伏念进屋的时候，颜路正蹙眉看他这几日新作之文，指尖在竹简上点着，“太过凛冽了。”
伏念没说话，他一身都是冰凉的海风味道，确实连头发梢都是凛冽的。
颜路看他一眼，说：“你挡光了。”
伏念往一边让了让，待身上寒气散尽，才走过来。颜路的手指正点在一个“杀”字上，笔画如刀，几乎要破简而出了。“你心中一向清明，”他说，“不必如此。”
“哀乐之心感，而歌咏之声发，”伏念在他身边坐下来，“况为文乎？”
只这一句，出口时竟已略微嘶哑。
子房这时出去倒药渣，颜路便往伏念身上靠了靠。两人相拥而坐，一时无言。半晌，颜路道：“我少年时曾言，若将来身死，必以经书入葬。”
伏念握住他的手，呼吸急促了一些。
颜路就笑了。“真正遇到了才知道，”他慢慢地说，“什么都想不到的，只觉得非常不甘心。”
伏念心中一震。
他几乎也是被这三个字戳破了连日以来的所有情绪，君子固然可以慷慨赴死，他们也一向敢作敢为，虽文雅却不畏缩，但生死荣辱皆大事，既然为人，又如何能不孜孜为念。
颜路靠在他身上，慢慢地说了四个字：“苟复有情。”
子房端着粥回来的时候，猛一抬头，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大师兄……好像在哭。
哀乐之心感，而歌咏之声发，为文且如此。
苟复有情，心胆催裂。
此后又二十日，阴阳家来使，送来白禽十对、白兽十双、补药十盒。白禽皆是鸡鸭之属，陆续炖了给颜路补身体，白狗白兔散给门下弟子养了，惟有补药一颗没吃，全被丢进火盆里。
“声如爆豆，”白天子房笑道，“也很有趣。”
阴阳家说全不知情，把事情推给方仙道，说他们依于鬼神之事，以少女炼不死药之说，纯属蛊惑百姓，罪大恶极。
“舍人事而任鬼神，”伏念说，“恐怕不吉。”
又岂止是不吉，若只是一两个游历此地的方士，居然能使阖村尽空，骨肉相残么？居然能蛊惑平民，令其对偶然经过的颜路群起而攻之么？如此渴望不死药的人，这么会这么疯狂，这么多？
颜路的剑也是很快的。
但他最终没救下那个少女。
“世间哪有不死灵药呢……”当天晚上，颜路微微叹息。伏念的手在衾枕之间反复抚过他愈合不久的伤口，继而极小心地吻了上去。
因这暌违的温存，过后颜路许久没说出完整的句子。伤痛忧惧都被潮水盖过了，一切似乎都回复了从前的样子。
但他们都知道，外面已经风雨飘摇。
除去这件事，颜路养伤的日子还算平静，儒家的生活节奏也始终精准有序，日有记，月有课，暇则习礼，若乡饮、投壶之类，都是些繁复的已经不怎么被一一遵守的古礼，据说这样陶冶出来的弟子，三年就可彬彬近乎礼乐。
三年之后呢？
有弟子这样问伏念，得到的回答是三个字：“接着学。”
师尊是说学无止境不可生懈怠之心呢，那弟子暗自戒惧，恭谨退下，人走远后颜路放下书简，也问了一句：“三年之后呢？”
伏念转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三年……天下淆乱，王道既微，诸侯力政，各行其志。三年之后，不知又会有什么样的变数。
但颜路笑了一下，自顾自答：“接着学。”
他们两人从来如此，不必说更多的话……因为所思皆同，所忧如是，秉持着相同的理念，面对着相同的茫然。
“杀青简以写经书，”颜路用刀细细刮着竹简，“我把你那句改了。”
愿将年少的凛冽不甘，换做壮年的露抄雪纂，竭力以守，终其一生。到时再以诗书下葬，也是很好的结局。
不论未来发生什么事，不论他们走向什么样的路。
哪怕是子房离开儒家之后，颜路也时常想起多年前的事。
那时伏念初任掌门，全礼之后送走宾客，他站在门口不言不动，一众弟子也只能跟着吹风。子房过来让人散了，对一旁的颜路道：“掌门师兄在掌门。”
颜路笑：“那我们陪他一起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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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经书下葬那里算个虐点？秦代是不允许以诸子之书随葬的……只有农医可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