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云尽见沧浪

[旧文存档][秦时明月][东皇太一/无双,隐白凤/无双] 执

最后一篇旧文存档。

这大概是我写过最奇特的CP了……连tag都不造怎么打。

刷楼诚的小伙伴请54,我今天又整理硬盘了。



“你们退下吧。”

平稳的语调在穹窿一般没有边际的殿堂里显得有些虚无,四周闪烁的星光和变幻的咒文倒似乎触手可及,然而身处其中久了,就会觉得周遭一切都若即若离,连同自己,一切尽是虚空。

那个男人的声音,却变得清晰可触。

很好听的声音。

找不到任何具体的词汇来形容,也并没有带着显而易见的魔力,只是很清晰。清晰到让人想一直听下去,仿佛这样就可以隔绝内心的恍然若失,就可以在这条容易迷失的路上,将脚下的步子迈得更踏实一些。

月神带着刚刚被赐予姓名的高月离开时,心里就是这种感觉。

进入阴阳家多年之后,她一再告诉自己这是错觉,但错觉之外竟生出一种不知道什么才是真实的想法,这想法每每让她恍惚,不得不靠回忆外面的残酷厮杀来平复。

机关城外带着血腥气的夕阳在脑海中翻腾许久,她的心神略微宁定了些。乱世中不只无魔无道,同样也无真无幻,无论身披何种皮相,只有血淋淋的欲望才是唯一的存在。

只不过,她从来不知身后那人的皮相如何罢了。

最后回身看了一眼,她拉住女孩的手,转过前边的岔道向另一个方向行去。

正在这时,她听到了一声沉闷的呜咽。

空洞却又极沉重,好像什么人的心被挖了一个大洞再填了一块石头进去,来自胸腔里的声音被冷硬的石头挡住,却又不甘心地沿着血淋淋的伤口边缘挣扎着钻了出去。

那样直接,又那样扭曲。

月神忍不住微微停下脚步,身边的女孩发出一个略带惊恐的短音。

 

东皇太一抬手,殿里飘忽不定的傀儡在瞬间消失了踪迹。

月神走了,整个大殿恢复了沉寂,看得见摸不着的星空在此时仿佛变得有形有质,连幻音宝盒直指人心的灵韵都无法穿透。

人耳能及的所有声息都胶着在粘稠的时间里,目之所及只有星空纷繁变幻,这一瞬写下的,下一瞬又被抹去。

以前,自己是很喜欢这样纯粹的静谧的。阴阳五行天地流变仿佛都凝聚在这一方天地,尽管没有亲眼看到,但人间兴亡繁华枯荣尽在于此,莫说是星空,就算说它代表整个天宇,自己也毫不怀疑。

但现在……

东皇太一合上幻音宝盒的盖子,转过身,将身后的门打开。

殿外似乎传来更多惊恐的人声,却没有人敢靠近探听。东皇太一退后两步,低下头看着眼前这惊恐的根源。

他还是这样,一旦解开禁制就片刻也不肯停歇,无法直立就倒在地上匍匐而行,一只手伸着,口中发出意味不明的呜呜声。那声音并不大,却由于和四周极不协调而显得分外明晰,和着沉重到仿佛已生锈的喘息,一声一声切割着听者的神经。

如果濒死的人有什么放不下的事,或是单纯地不想死,那应该就是这样吧。

但他早已不算个人了。

自机关城外捡到他到现在已经数日,被改造加强却终于摧毁的身体以惊人的速度破败下去,胸腔里沾染着腐臭液体的零件一个个掉了出来,剩下的也已经和烂肉混在一起,难以分辨。一身原本极强韧的皮肉如今溃烂处处,关节处更是早没了血肉,只剩森森白骨在污血的润滑下艰难地运转着。

一具已经在腐烂的尸体,一个破败不堪拼都拼不起来的机器,原本并没有任何理由能让一向高高在上的东皇阁下多看一眼,但最令人惊奇的是,他还活着。

尸体还活着。

其实那根本不是真正的活,只是一丝残存的意识如同跗骨之蛆,固执地在这堆烂肉上生根。空洞的只有腐液的脑袋里早已没有滋养它的原料,这丝意识就像幽灵一样无凭无依,却顽强得出人意料。

东皇太一就是被它打动的。

于是从那日起,大殿每每于人静之时便传来地狱之音,东皇在普通下人心中原本就似神魔多过似人,这下更做实了他本是鬼怪的传说。

月神也是知道的。

东皇并没有瞒她,而且让她知道自己曾去过机关城左近,也未必是一件坏事。

 

略略飘远的思绪被一声巨响打断。

东皇再退一步,避开流淌在地上的污浊血液。这大个子刚才居然勉力站了起来,却终于因为不支而摔倒,一条早就脆弱不堪的腿摔成两截,断肢就落在自己脚边。

他的手,还是向前伸着的。

已经开始腐败的眼珠似乎随时都会掉落,这样一双眼睛无法如常人一样传达什么情绪,只有空洞的口中呜咽不断,是向外表达的唯一途径。

“你到底想要什么?”东皇太一看着他,低声道。

这些日子他尝试了各种术法咒印,但最多可以禁锢将近失控的肉体,却无法让他如对其他傀儡一样行使自如。话说回来,这个身体本就不是能用的材质,但即使失败多次,东皇仍然留恋其上附着的生意。

阴阳家历代相传之道中,有天地变易之理,有经纬人事之术,除此之外也有近似于巫的小道,阴阳术法多半属于此类。这些法术的施行原理大半是靠激发人的精神志气,再进一步加以引导控制,因此在东皇看来,人的精神是最奇妙也最可利用的东西。

但他以前从未想过,自己会在一个根本不会有思想却偏偏挣扎着散发着生意的东西上下如此的功夫。他就算格外不同,也毕竟早不是个人了。

地上一直没有停止呜咽的家伙这回又一次挣扎着爬起,然后重重地跌落在地。

虚无的星空没有碎没有乱,只是在这一瞬似乎略略飘远了些。那些跃动不定的光好像也在给这声实在而直接的巨响腾出空来,只留一方空白做这些诡异声音的背景。

此刻这副即将散架的躯体,似乎比大殿所代表的深远穹窿还要真实得多。

东皇有些略略的恍惚。

他并不会觉得无力,身边是他看惯的星图,身外是他以为看透的人世,作为一个用“智慧”形容都嫌苍白的人,面对这个连话都不会说的意外,他也只是恍惚而已。

只是因为……他能看懂人,眼前这个却不是人。他能控制人心,眼前这个的心却早烂了。所有的手段都好像落在虚处,那些天地阴阳的道理,本就不能在一个连人都不算的东西上实现,那个东西不会懂,也不配……

这个怪物,本就是被淘汰下来的意外吧。

右手结印,东皇眼望虚空,开始了新一轮的试验。

 

谁也没想到,这个意外竟被保留了下来。

东皇太一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延缓了那怪物的腐烂,十余天后,那东西竟然还可以直立而行,跟随东皇出门了。

带着他出门,后来渐渐成了东皇的习惯。

训练久了,那个家伙开始习惯埋入四肢的细线,走得顺畅了许多,也学会服从术法的指引,在不该出声的时候保持安静。但东皇只要稍稍松懈,或是干脆解开术法的时候,他又会回复常态,疯狂又固执地伸手,口中呜呜作声,好像在渴求着什么。

东皇还是不知道他要什么,旁人也不知道这位东皇阁下为何要一个怪物作陪。

于室外静修的时候,东皇也是斗篷蔽身,面目更是藏得严严实实,不露分毫。跟在他身后的那家伙也被一块巨大的黑布遮了身体,只露出没烂的那半边脑袋。但无论多么奇怪,都没人敢质疑,甚至也没人敢多看他们一眼。

东皇并不在意别人的想法。

只是那一年正月初一于野外过一座小桥时,偶然看了看清浅的水面,他扫了一眼投映在水上的一大一小两个黑影,忽然想起了旁人的疑问。

也许这样真的很奇怪,也许……只是习惯吧。

习惯地看他日日将死而又未死,也习惯地等着他真正去死。他想看这个扭曲破败的生命能坚持到什么时候,看躯体上最后一点意识慢慢消失,好像这样就可以终结这些日子以来因为“意外”带来的异样。

有所触动什么的,这样的情绪毕竟不适合他。

桥是石桥,造得很结实,在那家伙的踩压下也只是碎裂了表面的石头,并没有更进一步的损坏,东皇听见声音无碍,便自顾而行,向桥下去了。

片刻之后,他才觉得不对。

身后是空的,回头一望,才见那个裹着黑布的巨大身躯还立在桥中,没有挪动。

东皇退回,在他面前站定:“走。”

以往这样的命令配合着手势总是奏效的,但今日那家伙只是挪动了一下,又不动了。喉间又响起了混沌的呜呜声,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前方,不知道在表达什么。

细听下来,他似乎在说:“不……”

“不?”东皇有些不可思议地道,“你在说不?”

那家伙听不懂他的问话,依然只是重复着模糊不清的单音。东皇结印数次无果,心念一动,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小桥上空有一只白色鸟雀盘旋,并不鸣叫,但尾羽拖曳,其色如雪,好看极了。在东皇抬头的瞬间,一枚白羽从它身上轻飘飘地盘旋落下,那鸟儿叫了一声,飞远了。

东皇接住鸟羽,送到那家伙面前。“你居然喜欢这个……”他半是惊奇半是无奈,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心在方才一瞬,略略柔软了下来。

这鸟毛真的很好看,只是没什么用……这样随意想着,并没有发现面前的家伙已经许久没了声息。

阳光很好,照在一双诡异空洞的眼中,居然也能添上几许神采,这并不合格的傀儡此刻分外安静,注视着东皇的手,好像全身每一根骨头每一块肉连同所有零件都静止了。

就这样看了片刻,他说出了这些天以来最清晰的四个字:

“无双……喜欢……”

话音未落,黑布下的身躯骤然崩塌,白骨连同锈蚀的零件一起散了满地,支撑脖子的木头没有断,而是连着脑袋一起滚到了桥下。

大张的嘴被河水灌满,没有说完接下来的几个字。

 

听月神说,这个家伙以前的名字就是叫无双。

那么无双,你喜欢什么,你要什么……这些,东皇还是不知道。

身边是他看惯的星图,身外是他以为看透的人世,连唯一的意外都零散委顿,估计再过些日子就化为河泥了,尊贵的东皇阁下并不会感到无力。

他只是恍惚而已。

有时候他会仔细回忆自己失败的试验,想如果知道无双心心念念的是什么,是不是就可以如其他傀儡那样,把他的精气神抓在手里,那样他就不会散架得那么快了。

这样想过之后他又失笑,自己不是早就等着他真正死去的时候么,抓在手里,还能当条狗牵一辈子不成?

说到底,还是不明白吧。

即使是东皇太一,也有不明白的东西。星图可以对应人世,但早已不是人的人,要拿什么来对应?

 

无双,你喜欢什么,你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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