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云尽见沧浪

[伪装者][楼诚] 严霜不杀(四十)

楼诚北平N日,相关解释见第一章及文后说明。(对我算了算发现不只7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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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印调



四十、

 

整车哗然。

列车过了黄村、杨村,将出廊坊地界往天津去,正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铁轨两侧是枯瘠的田垄与荒草地,更远处有一些矮树林,藏不住人。随车的日本兵下车搜索了半个钟头一无所获,车上的人们由一开始的忧惧转为烦躁,渐渐有人叫骂起来。

明楼扫了一眼四周。

旁边包厢的几个警察立刻把头缩回去了。

但其他人并不买他的帐,整个车厢都嗡嗡的,吵得人头疼,直到宪兵搜索完毕返回车上,持着明晃晃的刺刀站在每一节车厢的连接处,这些人才安静下来。

尽管没人说话,但空气中满是焦躁的味道。

又过了二十分钟,有乘务人员过来通报了最新的情况。大约有几十节铁轨被推下路基,但四下并无敌踪,“抗日分子鬼鬼祟祟,只敢趁夜破坏铁路,皇军已由北京增派五百余人赶来警戒,各位安全可保无虞!”那人对着车窗外明晃晃的太阳,信誓旦旦道。

白天就安全么?明楼唇角微动。

“他在说谎。”明诚低声说。

这趟车是午后才出发的,此前清晨时还有一列,如果铁路是昨夜毁的,前车怎么可能顺利通过?而且五百人岂是说派就派,火车上没有供无线电或是电话使用的线路,此处离最近的车站尚有距离,就算是派人出去报信也不可能这么快。

“看来,我们要找陈省长谈一谈。”明楼起身。

陈则民并没有怎么犹豫就开了包厢的门,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且黄莺仍然未归,他正惊疑不定。明楼单刀直入道:“这里不能待了。”

“你知道什么?”陈则民问。

他并不傻,所以没有问为什么。明楼到底有着特务委员的头衔,这一路来每次遇事,他似乎都比自己掌握了更多的信息。

“火车上配备专业无线电设备的概率不大,”明楼直接说,“而且就算有,难道还要配个发电机不成?”

只一句,陈则民就明白了。

“无线电台使用的干电池极其稀少,而且适配型号很少,一向应用不广,倒是共产党的电台需要东躲西藏,他们用得多些。”明楼看着他,压低声音补充道,“而且我还可以告诉陈省长一个特务工作的内部消息,铁路一直是游击队的重点,单平津之间,去年年底遭遇的大小游击战就有一百余次。且不说是不是真能派五百人从北京赶来……那可是五百人,若是真需要这么多兵,怕不只是扒铁轨那么简单。”

陈则民后背出汗,艰难开口:“明先生……”

“非常时期,当风雨同舟,共济时艰,”明楼言辞恳切,姿态也放得极低,“陈省长,明楼的身家性命俱在您身上了!”

“你说什么,”陈则民尴尬道,“我手无缚鸡之力,怕还要你们来救。”

“如此荒郊野岭,真打起来,恐怕我们都没命回去了,”明楼看了阿诚一眼,“我手下人那点身手,可抵不过枪炮炸药。”

陈则民仍在犹豫。。

“先生,不能在这里等了!”阿诚急道,“他们的目标是火车,您必须赶紧下车!”

“闭嘴!”明楼厉声道,“没良心的东西!我走了陈省长怎么办!”

陈则民好像被他这突然的一嗓子吓到了,如梦方醒,他眼珠转了几转,猛然站起身来,伸长了脖子向外喊道:“列车长!”

所有人都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列车长叫来了押车的宪兵小队长,陈则民直接跟他讲日语,一说就是一长串,仿佛找到了一点早年做律师的风采。他不提是否危险的事,只说抢修人员未到,北京的增援也未到,留在车上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继续耽搁下去会误了松井先生交办的要紧公务。

他手上有松井真人给的证件和亲笔信,松井提前打过招呼,那日本兵对他顿时恭敬了起来。饶是如此,等先前派去报信的人回来,得知十里外村镇上的保长家有电话有汽车,再派人过去调车,也足足折腾了快两个小时。

而这时前面的铁轨已经在修,陈则民又有些犹豫了。

但车已经来了,保长亲自开着,殷切地要把他们送到下一个火车站,说是能节省不少时间。虽然这两个小时里什么都没有发生,想象里的危险不再那么张牙舞爪,但困在车上到底难受,他最后还是上了汽车。

“请问黄莺小姐……”阿诚坐上副驾驶位的时候,问了一句。

陈则民漠然地看了一眼列车方向,没有说话。

是生是死,管不了她了。

这是下午四点左右,日光已经渐渐西斜,破旧的福特汽车缓缓驶离铁轨沿线,往曲折的乡间小道去了。轮胎的气不是很足,颠簸严重,陈则民的头被磕了一下,他捂住头上粘胶布的地方,面色十分难看。

吴佩孚出殡那日他撞破了头,后来又折了手,实在不是什么好的回忆。

明楼也不是个好的。

想起前事他又开始愤愤不平,有些后悔为了壮胆带明楼一道走了,然而还未开口找茬,就听身后一声巨响,紧接着又是一声!

汽车一歪,眼看着就向旁边的树上撞去,阿诚一把抢过方向盘把车回正,刹住之后给了开车的保长一巴掌。那保长躲都不会躲了,整个人抖似筛糠。陈则民也仿佛看到鬼一样,面无人色地回头看去。

在他们刚刚离开不到两里地的列车方向,仍然传来一声接一声的巨响。

小路曲折,回望时已经不能直接看到火车和铁轨,但距离他们的确是很近的。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硫磺味道,砂石铺天盖地而来,噼里啪啦地敲在车顶上。

好像有人在尖叫,又好像没有。

车里一片死寂。

明楼呼吸急促。

他听见阿诚轻声说:“先生,是土炸药。”

从爆破的规模和空气中的味道来看,应该只能伤及一两节车厢,不会波及太多的人。青岛会谈前后北平的日军和伪政府人员大量出入,普通平民基本没有机会买到车票。

明楼闭了闭眼,渐渐平静下来。

阿诚下车检查一番,确定汽车没有什么损伤,命令保长下来,换他来开。

汽车重新启动,陈则民喉咙里发出一点咯咯的声音,好像有什么憋着出不来,他把头抵在前面的座椅上,流下两行泪来。

 

乡间路况很差,车也不好,出发地距离下个火车站大约二十公里,到傍晚时才刚开了四分之一。

没办法,汽车实在太贵了,在北方农村更是绝无仅有,这保长若不是大地主,还有个留过洋的兄弟,也不可能买到一辆倒了好几手的旧车开着显摆,据说之前抛锚的时候只能雇马车来拉汽车,也是一道奇景。

“少说点不吉利的。”明楼打断了阿诚和保长的闲聊。

“是,先生。”阿诚不再说话了。

才稍微放松了一点的保长又紧张起来。

车一路前行,除了保长指路时说几句话外,其他人都一直沉默,天边的薄云里现出月亮的轮廓,道路两边越来越黑,树影都像是活的。

他们绕了一圈,重新和铁轨相逢,只要沿这条平行的路开下去,就能到下一个车站。途中明楼内急,阿诚开到铁路边的道岔房处停下车来。不知道是不是铁路线中断的原因,那里没人值班。

陈则民坐在值班室唯一的椅子上,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哪怕天已经黑了,但明楼讲体面,执意去路基下解决,阿诚跟着他一直走出很远,那保长坐在车里没有下来。陈则民疲惫极了,坐了一阵觉得又冷又饿,吃的是不想了,围巾落在车里,他没人可使唤,只能自己去拿。

好在就几步路。

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过去,摸黑打开车门,在车座上摸了一气,什么都没摸到。前面坐着的保长一动不动,他戳他一下,问有没有火。

那人还是不动。

陈则民一阵火起,猛然拉开前面车门,正和那人打了一个照面。“你这个……”才蹦出几个字,他的喉咙就像是被掐住了,退后一步,跌坐在地上。

保长的喉咙处插着一把小刀,人已经没气了。

刀很薄,很窄,形状特殊,上面还有一道精致的血槽,即使四下里黑黢黢的,露出的一点刀锋上还是反射出微弱的光。

那是……黄莺的刀。

当年陈则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正用这把小刀割开一个乞丐的脖子,试图拷问出他是不是共产党的奸细,这刀她从不离身,后来哪怕床笫温存时也都带着。

陈则民先是习惯性地放下心来,转念一想,浑身的汗毛又都一根一根地竖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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