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云尽见沧浪

[伪装者][楼诚] 严霜不杀(三十八)

楼诚北平N日,相关解释见第一章及文后说明。(对我算了算发现不只7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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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印调



三十八、

 

东京时间上午十点,杉本庆一的追悼会在中央公园准时举行。

日本鬼也不免用了中国仪仗,堂前纸活松活一应俱全,念经的念经,烧纸的烧纸,挽幛重重随风而起,只是不如吴佩孚的葬礼准备充裕,好些挽联上墨迹仍新。写着“多田部队长”几个黑字的花圈仍然是最大的,牢牢占据着最显眼的位置,军方来了不少人,明楼他们都往后站了。

上前三鞠躬的时候,明楼在直起腰的间隙里,抬头看了看头顶的“新民堂”。

这座建筑原是明清社稷坛的拜殿,是皇帝祭祀或遇风雨休息的地方,民国之初,社稷坛改为中央公园对普通民众开放,1925年孙中山逝世后停灵于此,1928年为纪念中山先生,公园改称中山公园,拜殿更名为中山堂。到1937年日本人占领北平之后,将中山公园改回中央公园,将这里改成了新民堂。

失土三载,他们俱是沧桑的“新民”了。

此地此景,触目惊心。

冗长的典礼将近结束,临了又奏了一回“君之代”歌,和僧人的诵经声搀在一起,说不出的奇怪。茶歇的地方定在来今雨轩,等到午饭时分就可以撤了点心开饭局,现下闹哄哄的。军政要人致祭过后,现在轮到社会各界代表和小学生们上来敬献花圈,明楼他们已经可以休息了。

“先生。”阿诚提着箱子在身后叫他。

明楼站起来对左右点头致意,同他一起走出去。

正阳门车站距此不远,他们半小时之内就可以上火车,走原北宁铁路的北京到天津段,然后乘军用飞机回南京,再转汽车回沪,到地方估计又是后半夜了。

至于回家,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

阿诚原本在前面领路,却不知看见了什么,稍微落后了两步。明楼顺着他的目光往墙边看去,说他:“认得柿子,却不认得柿子树。”

“这次认得了。”阿诚说。

走时见来今雨轩门边廊柱上挂着一对木刻楹联,刻工一般,用笔新描过。这里虽不复往日名流云集的盛景,但到底是饭庄子,无论何时都不会没有生意。

“莫放春秋佳日过,最难风雨故人来。”

抬头一看,昨夜大风过去,这却是一个朗朗的好天。

故城不可再,风雨杳如年。

梦魂无远近,几年侵不灭。

“陈省长,”明楼朗声对一同往外走的陈则民道,“该上路了。”

陈则民听得寒毛一竖,恨恨地瞪了他一眼。

“我们一起上路。”明楼若无其事地微笑着说。

 

到车站又是一番检查,明楼他们有人送,也免不了被开箱翻检。火车站三教九流人员混杂,这里驻扎的宪兵脾气格外大些,连陈则民先前在机场幸免的箱子也打开了,固定瓷器的木架被拆坏,露出暗红色丝绒包裹的东西。

青如玉,明如镜,正是一尊上好的龙泉青瓷。看瓶身上的痕迹,怕是新近出土的珍品,纵有缺损也不掩其光华。

陈则民搜罗的东西果然好,送给松井石根这样的高官也十分拿得出手,明楼早推断出来大约是什么,也借此算计了他一次,但见到瓷器真容,还是不免唏嘘。

真是糟蹋了。

一转眼见阿诚笑着把装“特产”的坛子打开,问日本兵吃不吃酱黄瓜,一边问一边往人手里塞了一把钱。等到上了火车到包厢里安顿好,明楼问他:“你还真带了?”

“送上门来的,这种孝敬不能不要,”阿诚答,“转手卖给梁仲春,能得这个数。”

他比了一个手势。

“这么少?”明楼倒有些意外。

“你什么时候知道行情了?”阿诚笑,“加个零吧。”

然而这还是减半之数,他锁了包厢的门,打开坛子口封的油纸,小心翼翼地从内侧夹层抽出一把又薄又快的匕首,用手帕包了刃口,揣进袖里。刚把坛口用绳子重新缠好,就有人敲门,是开车前的最后一轮检查,因为先前查过一次松懈了许多,核对了他们的证件和行李数就走了。

左边包厢是陈则民和黄莺,右边包厢是北京警察局的几个人,再另一边的包厢开了,居然传出个有点熟悉的声音,他用还算流利的中文叫茶房倒茶,送手巾。

阿诚把包厢门打开,但正巧隔壁警察局的人不知从哪儿弄了个姑娘来,喧闹调笑,听不见那边的人说话了。

“你快过来,”旁边有警察笑道,“我这有好东西给你看。”

姑娘低声说了句什么。

“你叫小春呀?”那人道,“猫才咪咪叫春呢,你一个大姑娘叫起春来……”

这话又激起一阵哄笑。

姑娘好像没什么反应,轻车熟路地谈起价钱。火车上也做不了什么,那几个警察知道这整截车厢差不多都是有公职的人,摸几把过过瘾罢了,就不怎么肯给钱,说着说着竟吵了起来。

阿诚起身,出去敲了敲他们的门。

那门本开着,他是故意的。

“这不是熟人吗,”他笑了一下,“周一为上哪儿公干去了,怎么没带着你们?”

谁不知道周一为早被收拾了,连尸首都看不见,那几个人就不敢说话了。

“明先生在隔壁,你们也别闹得过了,”阿诚淡淡道,“再说这人来人往的,你们也能行吗?要是不行,我这可有药。这药多的没有,一斗两斗的都给您预备好了,不怕您做不成男人。”

几个人脸上青一阵白一阵,颜色十分难看。

陈则民听见声音,也伸头看了一眼,阿诚看见他,笑道:“陈省长,您也需要药吗?”

这话分明是讽刺他老而好色,恐怕无用。“明楼!”陈则民差点上不来气,“你管不好你的人,就别怪我替你管了!”

他的声音实在太大,先前那个要手巾的人也出来了。

“平野先生,”明楼走到他跟前打招呼,“又见面了。”

几个人一时面面相觑,气氛和说的话都和之前相似,也真是一种难得的缘分。陈则民记着自己是怎么骨折的,不肯再闹起来吃亏,摸着自己吊着的那边手臂愤愤回去,大力甩上了门。

“你,”平野指了指被警察拥着的姑娘,“过来。”

他把人带到自己那里去了。

 

火车开了,一时无人说话。

过了二十分钟,小春姑娘敞着怀出来,哭了两声就离开了。给警察玩就时常收不到钱,给日本人玩更加不敢要钱,打又打不过,她习惯了。

隔壁陈则民不知道做了什么,被黄莺甩了一个巴掌。

“你在,我也在。”黄莺像是不怕人听见,“别的我受够了!”

陈则民哑着嗓子道:“不然呢?”

“不然你就死了,”黄莺说,“那我也只能去死!”

“罢了,”陈则民说,“到日本你就别回来了。”

听这意思,他是准备去日本了,不知道是松井真人为避嫌不好收他的东西,还是脱不开身让他去,明楼他们在北平这几日搅出来的风波,恐怕扰乱了他们的事情。陈则民对此显然不想多谈,于是不再开口。

过了一会儿,黄莺出门,到厕所洗脸去了。

她还带着那只装有瓷器和文件袋的箱子,到哪儿都不离手,若不是和陈则民吵了一场,连他的人她都不会离开一步。

“茶房!”陈则民大声喊,“茶房!”

刚开车茶房正忙,一时没有人理他。

“陈省长,”明楼道,“别这么大的火气。”

“明先生,你不要太得意了,”陈则民指着他的鼻子道,“难道天上的太阳也姓明吗?”

“天上的太阳姓什么,那还用说吗?”明楼看他一眼。

火车微微一震,停在第一个站点,隔壁有警察下车,准备去站台上买烟抽,闻言赔笑道:“太君的太,日本的日啊。”

明楼没有笑,走了。他走出包厢,穿过长长的走道,走下狭窄的楼梯,到外面去了。

阿诚也过去找他。

阳光照在他们身上了,这是所有人的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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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发现我特别擅长写斗嘴……还都是难听的话……

风雨故人那个对联最要早是清代学者孙星衍的自题联,挂在来今雨轩原址正门,今天新址的后身也有。

就是不同的人看出不同的感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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