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云尽见沧浪

[伪装者][楼诚] 严霜不杀(二十四)

楼诚北平七日,相关解释见第一章及文后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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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天擦黑时,陈则民那边还没消停。

他和明楼的病房同在三楼,处于走廊的两端,中间隔着几十米。如此安排大约是因为走廊两头各有楼梯,利于布置人手,如果出事也方便转移。

但是在日本陆军医院出事,想想就如同天方夜谭。

 “他病得这么厉害?”明楼问。

去看过情况的阿诚也有点纳闷:“没多大量啊。”

明楼说:“心病。”

应该是担惊受怕,抑郁难舒,病自然难好。晚间松井府上倒真的送了饭食来,居然给明楼也做了一份。

明楼只看了一眼,说:“嘴里没味道。”

“吃甜的吧。”阿诚说。

他方才出去找馆子吃了一碗炸酱面,又看着店家煮了粥,然后回酒店拿了衣服和一些日用品。再回医院时,果然又经过一番检查,刮胡子的刀片都给扣下了。

“外面又加了一队人。”阿诚打开饭盒的盖子,“加不加糖?”

明楼尝了一点,舌尖一抿,碾碎了一颗柔软的芸豆。红枣皮粘在上颚,舔上去就觉得清甜。阿诚把枣核都弄干净,一勺一勺地喂他,一碗见底了,明楼才说:“不用加。”

“还有一点,”阿诚用勺子刮着碗底,“明天再吃好不好?”

明楼歪着头看他。

阿诚被他看笑了。

放下碗说正事,华北政府方面明天上午会派人来探病,已经事先知会过了,应该只是例行慰问。明楼在北京的其他行程一律延后,如若最后时间不够,那些并不十分要紧的访问也就顺势取消了。上海那边没有消息,暂时没有人要催他们回去。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看天花板。

楼上的那一位,一下午都没有任何动静。

“周一为没有走,”阿诚说,“看来他是常驻这里的。”

第三次在走廊里遇见他的时候,阿诚看出了他的焦躁。张网许久,想象中的猎物却丝毫不见踪影,以他的身份,想必在日本人面前承受了巨大的压力。

他坚持不了多久了。

“会来么?”阿诚问。

原本参与刺杀的人员应该已经折损殆尽,除了他们,还会有别人么?

这个问题连明楼都无法回答。

他吃了粥和药,有些昏昏欲睡。

半梦半醒之间,只听阿诚俯下身来道:“先生,娄明海醒了。”

 

明楼很累,依然不太清醒。

阿诚握了握他的手,转身推门出去。

“娄秘书是我们带来的人,我想我有这个权利过问。”明楼闭着眼,听见他在楼道里说话,声音断断续续的。过了一阵声音又陡然提高:“我代表谁?当然是代表明先生!”

第四次遇见阿诚的周一为心情差得很,也没有多客气:“让明先生自己跟我说!”

“周处长!”阿诚一字一句道,“明先生累了!”

“累了就好好休息,”周一为冷冷道,“明先生就算了,你算什么东西!”

虽然近,但隔着门,听得不算特别真切,接下来是长久的沉默和一些窸窸窣窣的杂音,直到一些着军靴的脚步声过来,掺杂着几句零星日语,周一为才狠狠地“呸”了一声。

听声音像是走了。

等一切重新安静下来,阿诚轻轻打开了门。

他有些愉快地说:“我和他打了一架。”

明楼很想骂他一句,张口却打了一个哈欠。

威严就没有了。

“我有分寸,”阿诚说,看见明楼瞪眼,他又改口道,“好吧,我是狐假虎威。”

病床上的老虎要了一杯温水,然后坐了起来,眼神逐渐清明。“如果是你,”明楼问,“你会怎么说?”

问的是娄明海。

“为了保命,”阿诚答,“不想说也得说。”

明楼淡淡地说了一句:“他之前没说过么?”

阿诚被一语惊醒。

先前因为他们的刻意引导,娄明海在胡同里被警察堵住,第二天却跟没事人似的脱身了,一方面是因为警察没有证据,另一方面……他怕是已经亮过身份了。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沉得住气的人。

眼下周一为宁可和明楼的人发生冲突,也不让他们第一时间见娄明海,恐怕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醒来之后说了什么,所以有别的人要见他。

一道微弱的灯光飞速从窗帘上掠过,阿诚看了一眼,关上了房间里的灯。窗帘的缝隙里,车灯若隐若现,比方才看得更清楚了一些。

阿诚立在一边,用余光观察着。

“松井真人来了。”他说。

话音刚落,又是一束远光灯从医院外墙的大路上出现,这一次要光明正大得多。车子甚至在灯火通明的大门岗哨处停留了足够长的时间。

那辆车阿诚是认识的。

“汪时璟也来了。”阿诚说,“就是今晚。”

明楼翻身下床,自枕头底下摸出枪来。

他们都不能睡了。

 

汪时璟,联合准备银行总裁,北京政界和金融界要人,阿诚在报纸上见过他的照片。遥遥一眼当然无法肯定,何况他并没有下车,但阿诚认识他的车,也认识他的秘书。

那天在政府办公楼里见过的。

不止见过,后来还打过交道。

天色已晚,能让这位秘书贴身陪同,又诚惶诚恐、毕恭毕敬请示的,怕不会有第二个人了。

“来接他的。”阿诚指了指头顶。

走廊里一阵一阵,都是杂沓的脚步声,有军人的,也有不太齐整的其他人。有人说了一句什么,被叱了一声“闭嘴”,影影绰绰听着,像是周一为的声音。

之后再没有人说话了。

“真的是来接他的。”阿诚藏在窗边的阴影里仔细观察,“后面还有两辆车。”

夹在中间的一辆明显规格最高,前后皆有护卫,车缓缓地停在楼下,没有熄火,车灯还亮着。

看来这位即将归国的日本副行长做了几天的诱饵,一无所获,到了该走的时候。

“怎么办?”阿诚忍不住问。

留给他们的时间所剩无几,并且还在一分一秒地流逝。

明楼轻轻地吸了一口气。

他慢慢走了几步,到房间正中,对着窗户扣下了扳机。

 

明楼被团团围住。

楼下的车灯已经灭了,房间里所有的灯都开着,走廊上更是灯火通明,十分刺眼。全副武装的日本宪兵、警察和持枪的便衣把房间塞得满满当当,明楼头上流下许多汗来,阿诚轻轻扶住了他。

明楼看也不看,一脚就踹了上去。

没踹到阿诚,一个警察被他踹到了小腿上,疼得跪了下去。

“八嘎!”带头的日本兵骂了一声。

“明先生!”周一为喊,“冷静!”

明楼攥着枪,手抖着,举了几次都没举起来,他眼睛瞪得有些红,看着窗户不说话。“窗外有人!”阿诚大声道,“有人!”

“你他妈的早干嘛去了!”明楼怒吼一声,手中的枪管几乎要控制不住砸下去。

阿诚依旧扶着他,但脑袋直往旁边躲。

日本兵冲到窗口一通乱扫,窗帘被刺刀扯破了半幅,藕断丝连地拖在地上。楼下等候的汽车打起了双闪,然后又突兀地熄灭,空场上的大灯胡乱照过来,在洋灰地面上割出许多锋利的阴影。

“明先生!”周一为继续喊,“你冷静!”

然而现场已经轮不到他说话,日本人把他推到一边,走到明楼跟前,有些生硬地说:“你看到了什么?”

“有个人,”明楼闭了闭眼睛,“在窗户外面……”

外窗台上满是玻璃的碎片,过去搜寻的人推开窗,更多的玻璃就噼里啪啦地往下掉,饶是如此,窗台上依旧可以看到半个鞋印,没有血。

“没打中!”阿诚在明楼身边探头看过去,“但我明明看到有个人在往上爬!”

“往哪里爬?”日本人冷森森地问道。

“往、往上。”阿诚结巴了一下。

“这不可能!”周一为有些惶恐,他匆忙向后退去,想跟到楼上去看一看。房间里的人撤出了大半,呼啦啦都往楼上跑,明楼似乎有些脱力,被阿诚扶着坐到了床上。

领头问话的日本人没走,依旧冷冷地看着他。

片刻之后,他侧头和人用日语交谈了一番。

“明先生,”这次开口的人中文十分好,只是不带什么感情,“为了保证安全,你不能再待在这里了。”

说完他手一挥,来了几个人,半强制地要去搀明楼。

“你们让我去哪儿?”明楼问。

没有人回答他。

他似是又惊又怕,眼睛红得厉害。

只有阿诚知道,那是困的。

这注定是个不眠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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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说八道模式……

献给亲爱的口罩老师~虽然肉肉还没炖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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