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云尽见沧浪

[楼诚]云开处 番外、无声

前文戳总目录

写了一个……奇怪的东西……

有云的……现实向……

6600字,给自己跪了……



番外、无声

 

下午五点四十八分,天色灰白,阴沉欲雨。

阿诚从三楼的阳台纵身跃下。

这里是浙江路苏州河边的一条僻静弄堂,后面是不通的,最里面有个废弃的老虎灶,一个汤罐孤零零地歪在上面,里面塞满了垃圾。地上有不少干透了的落叶,但阿诚落在上面,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他的云接住了他。

膝盖磕在云上,带来双重的钝痛,楼不算高,三层约等于寻常的两层半,但他的骨头毕竟还是太硬了。小风吹过地面,枯叶打着旋儿往大街上去,有些落在了云上。阿诚站起来抖了抖自己的云,也往外面走。

身后的人确定甩掉了,到人流中的时候,他又是一个寻常的职员了。

像是比平常下班早些,月初手头宽裕,正好给女朋友买些点心。从西饼店出来,一辆黄包车停在身边,车夫向他招呼着:“先生去哪?”

阿诚犹豫了一下,上了车。

街上踩着云的人很少,那样毕竟太慢了,多数还是靠自己的双腿一步一步地走。车夫的云负在背上,随着动作一上一下,他跑得很快,但不太稳,脑后不断沁出汗珠,后背很快就湿了一片。

转过一个街角,他忽然一个踉跄跪倒在地,车子差点翻到一边,撞上纸烟店的招牌。

“干什么呢!”有人骂骂咧咧地从店里出来。

阿诚跳下车,上前去搀车夫,蹭到湿漉漉的云,沾了一手红。

他没忘了把车里的箱子拎出来。

不远处突然炸开一声巨响,纸烟店的招牌像是晃了一晃。

店老板又骂了一声。

 

“抓人啦!”

叫声尖锐,但几乎是在出口的瞬间就被捂回嘴里,明楼只听到了一个短音。

这样的事情几乎每天发生,他不用听就知道。

前边的整条街几乎被清空了,只有他乘坐的汽车没有减速,一直驶出了76号众人的视线范围。司机从车内后视镜看到明楼在闭目养神,一个字也不敢说。

车到码头,梁仲春上来迎,多嘴问了一句:“怎么不见阿诚兄弟?”

明楼打量了他一阵,说:“他在哪里,你不知道么?”

梁仲春打了个哆嗦。

他是真不知道。今晚有货要出,阿诚答应了要来,但现在还没到时候。

日商的新南京轮泊在江边,离开船还有半个小时,脚夫正急急忙忙往上面搬运货物。检查已经开始,乘客排了一队,等待放行。日本宪兵来回巡视,当他们往人群中来时,还算笔直的队伍就会弯出一个不太明显的弧度。 

人们下意识地想往旁边退,但不敢退远。云挨挨挤挤的,和衣服的颜色连成一片。穿红的白的也有,但远看都是乌压压的,天色渐晚,越发看不清楚了。

梁仲春小心翼翼道:“明长官?”

“例行视察,”明楼说,“没你的事。”

几个海关的人跟上来,梁仲春讪讪地跟在后面,不远不近。

明楼上了船。

船上餐厅开了火,飘出一点油腻腻的香味,几个日本人正在吃饭,先被放上来的旅客里有人捏着张钞票进去,又被赶了出来。

“八格牙路!”他学日本人的声音小声骂了回去,又在地上啐了一口。

差一点啐到明楼的云上。

 

阿诚换了行头,排在队伍的后半段。

他提一只旧箱子,穿一身灰布工装,袖子挽起来,露出好看的手腕。

“手指真长。”旁边有人小声说。

检查人员问他干什么的,阿诚笑了一笑,说:“印厂里排字的。”手腕内侧有一块油墨,他一手去接验看过的船票,一手在裤子上蹭了一蹭。

“先生,您识字吗?”旁边的人看他面善,犹豫着小声问道。

“认识的,”阿诚说,“太太要问什么?”

看起来眼神不太好的中年女子掏出一封信,指着上面的字问:“说是给我家那位的,您帮我看看,这上面写的是谁?”

阿诚接过来,在傍晚暗淡的天光里告诉她:“贝当路1000号,季肇君收。”

“是给我家那位的,”女人叹息一声,“送到我这里来了。”

阿诚随口道:“那是送对了。”

“短命鬼,他去年就死啦。”女人摇摇手,信没拿住,掉了下来。

阿诚的云接住了信,女人跟他道了谢。

队伍缓慢前进,轮到阿诚,他被催促着打开了箱子。里面有几件旧衣,一包点心,一盒零散铅字。字口不清,边缘磨损,已经不能用了。“这是可以卖的。”阿诚说。

“偷的吗?”检查的人尖声说。

“厂里的废料,”阿诚嗫嚅着,“大家都拿的……”

“穷鬼。”那人挥手,让他过去了。

阿诚上了船,掏出一支烟点上。

天黑下来,烟头一点红,船上的灯亮得晃眼。

 

明楼是有资格陪他们日本优等人种一桌吃饭的,但他一点也不饿。

梁仲春来时吃过,跟着上船转了一圈,留了人保证明楼的安全,自己又下去了。海关的事不归他管,他也不想在明楼跟前碍眼。

例行视察不会太久,做个样子罢了,没有人真当回事。除了一些日商代表,船上也没什么重要人物,明楼同他们寒暄了几句,等海关人员抽查完货物,就可以离开。

距离开船还有十五分钟,乘客都上来了。多数人进舱去放行李,也有人在甲板上盘桓,几个女学生在唱离别的歌,声音并不太大,勉强能听清。

“长亭风笛数声催,与君新别离……东西无定似鸿飞,莫辞酒一杯……”

“明先生喝酒吗?”一个醉醺醺的日本商人提着酒瓶过来,被明楼婉拒了。

“莫辞酒一杯,”日本人醉得说话有些颠倒,“一杯又一杯哈哈哈哈哈!”

女学生们立在甲板上,手拉着手唱,她们拿的是租界工部局的出境许可,有穿狗皮的上去说了两句混话,没敢多纠缠。

“岁月去如流,又是残年风雪候……”

这句出口的时候,一些细细的雨丝从天空中落下来了。

海关的人准备下船,明楼回身,环视了一下整个甲板。

天彻底黑了,连那些学生在内,许多踩着白云的人不再扎眼,他们从头到脚都被灯光染成了金色。离歌唱完,甲板上莫名地安静下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小孩都不哭了。

人们听到了清晰的水声和微弱的呼救声。

“来人啊!有人落水啦!”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嗓子,“救人啊!”

 

没有人动,阿诚也不能动。

海关和76号的人都认识他。

有个日本船员说了一句:“把尸体弄远点,不要绞在马达里。”他是用日语说的,好些人没听懂,也有好些人听懂了。

落水的人还在呼救,他还没有死,船上一个唱歌的女学生紧抿着唇,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别去!”她的同伴扯住她,“你不会水!”

“这位大哥,”她抓住一个男子问,“你会水吗?”

那人摇头。很多人都在摇头。

阿诚站得远,本来一时问不到他,但所有的人都在一边摇头一边用目光询问着,他们几乎不约而同地看向了那些踩着白云的人。

阿诚往船舷处挪了一步。

海关和76号的人在这时围到明楼身边,看样子是在接受问话,见他们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这里,阿诚脱了鞋子和外套,纵身一跃,跳到了江里。

甲板上人声嗡嗡,女学生靠在同伴身上,眼里的泪一下子就滚了出来。

与此同时,阿诚砸在江面上。

所幸小型客轮离水不远,他又有云作为缓冲,只是脸上被水打得有些痛,游泳倒是不在话下,很快就抓住了那人。在附近的一艘小艇见状划了过来,帮他把人弄到了艇上。那是码头工人为了捞起落水货物备下的小艇,之前在远处,听到呼救就一直往这边赶,正好赶上了。

阿诚手扶着小艇的边缘,抹了一把脸上的水。

获救之人下意识地到处找寻:“我的箱子……箱子!”

艇上的工人叹了一句:“要钱不要命。”

 

明楼听完了汇报。

这艘船上一切正常,没有可疑人物,没有可疑货物,因为有长官来视察不好明目张胆揩油,几个人兴致都不是太高。

明楼皱了下眉,又问:“那边是怎么回事?”

76号的一个人说:“好像是吃饭不给钱,打起来,被扔下去了。”

另一个人附和道:“这些穷鬼,一顿饭钱都没,船票都不晓得是不是正路来的。”

明楼说:“让日本人解决,别搀和。”

几个人都点头,能把人直接往长江里扔的定是日本船员,只要没出大事,他们不会参与。很快就要开船了,被捞上来的人和去救他的人浑身湿透,拎着湿淋淋的箱子,正喘着气上岸,往船上走。

他们的云垂在地上,又蹭了许多尘土,一路都在往下滴脏水。守在入口的船员一脸厌恶,但是不想耽误开船,更兼一船人都在看着,还是放他们上去了。

身后汽笛长鸣,明楼头也不回地下了船,往码头上的货仓走去。梁仲春正翘着脚坐在那边胡耗时候,见明楼过去,立马站了起来。

“没你的事。”明楼挥了挥手。

梁仲春连忙闪开,心道这叫没我的事?明明是我在哪儿您往哪儿,就是看我不顺眼吧。溜达了两圈后他心念一转,又想莫不是这位知道阿诚等会儿过来跑私活,先来盯着,等着抓兔子呢?

梁仲春连人带云抖了一下。

希望阿诚兄弟这个手长脚长的兔子,跑得快一点。

 

阿诚带着人上船,先前甲板上的人暗自松了一口气,似是怕人问起自己为何不做声不帮忙,都匆忙四散开去。

船未起锚离岸,乘客多未安顿下来,还是闹哄哄的。头等舱里居然有人已经开始抹牌叫局,船上惯有做这般生意的姑娘,卖酒卖吃食的也都涌了进去。中间有几个跟着洋人吃宗教饭的,胸前挂着挺大的十字架,有人呷了一口酒,啧啧叹道:“玛丽亚长得如此标致,比那小春红还要水灵。”

更多的人哄笑起来。

阿诚在喧闹声里拧着云上的水,然后穿鞋,穿衣服。

被他救起的人一屁股坐在甲板上,守着他的箱子喘粗气,先前那个女学生往这边看了一看,还是被同伴拉到船舱里去了。

阿诚问他:“怎么了?”

那人答:“我买一碗蛋炒饭吃,给了十元,他们不给我找钱。”

然后就打起来了,日籍的低等船员伙同打零工的流氓把他往水里扔,若不是赶在开船之前不少人看见,扔了也就扔了。

“不要钱他们就能停手了吧,”那人翻来覆去地念,“要是不要钱就好了……那可是十块钱呢,十块钱啊……”

阿诚打开自己的箱子,从旧衣服里抽出一卷钞票,抽出十块钱塞在他手里。

那人愣住了,先是感谢,继而摸遍全身,琢磨着钱应该藏在哪里。

阿诚把换下来的湿衣服塞回箱子里,站起身来问:“你要热水吗?”

那人还在找藏钱的地方,顾不上回他。

 

明楼坐在仓库门口,梁仲春又被他叫了回来,立在一旁。

这次问的是旁的事。

“来时路上在抓人,”明楼说,“这事你知道么?”

梁仲春连忙回:“知道知道。汪处长截获了消息,说有共党托人买了电台和手摇式发电机,准备雇车到浙江路苏州河边,由小船转运,再趁夜偷偷运出去。”

明楼问:“人抓到了么?”

梁仲春斟酌着语气道:“听说……正在抓。”

“听说是什么意思?”明楼问,“你是76号一把手,抓没抓到人,你还不知道吗?”

“明长官,这是汪处长负责的事,”梁仲春垂首道,“若是抓着了人,自然是她的功劳。”

明楼哼了一声:“若是抓不到呢?”

“那自然……自然……”梁仲春打起了哈哈。

“今日出港的船你也看见了,什么线索都没有,”明楼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椅子扶手,“共党在哪里?”

梁仲春连忙道:“苏州河边都有人守着,共党看到了,怕是不敢再行动了。不过听汪处长说,已经打伤了一个共党,他应该跑不远。”

“打草惊蛇!”明楼站了起来,指着梁仲春的鼻子道,“梁处长啊,有些人想要立功,未免太过着急了些!”

梁仲春的腰都快弯到云里,脸绷着,心里却有些高兴。

无功无过,真未必是件坏事。

总比有些人急于求成,却把事情搞砸了要好。

 

阿诚去茶房要热水,生炉子的老头给了他一块手巾。

“喝,喝!”老人有些残疾,说不清楚话,只能发几个模糊的音。

阿诚用那条看不出原色的光板手巾擦干了头发,给了老人一点零钱。他站在茶房门口喝热水,看人来来去去,不一会儿功夫,外面又闹起来了。

有个女人一直在哭,众人围着,指指点点。

阿诚走过去,那女人看见他,一下子就扑了过来。“先生!先生您帮帮我!”她哭道,“先生我该怎么办呀?”

正是在排队时请阿诚看信的女人。

“先生,我的信丢了!”她哭得快喘不过气,“我的信丢了呀!这可怎么办!”

旁边有人劝道:“这位太太,一封信而已,丢了就丢了吧。”

阿诚也说:“是呀,您别哭坏了身子。”

“那不是普通的信啊,”女人坐在地上,捶胸顿足,“那是写给我家死鬼的信,里面说别人欠了他一大笔钱,没有这信,我下半辈子可怎么过呀!”

旁边人看她穿得寒素,都觉这是痴人说梦。阿诚却像是信了,连声问:“那怎么办呀?是不是掉在哪里了?”

女人说:“一定是排队的时候掉了!这可怎么办,就要开船了呀!我腿脚不好,赶不上啊!”

阿诚看她哭得可怜,安慰道:“我跑得快,下去找找看。”说完转身就跑,一朵雪白的云很快消失在众人的视野里,汽笛又叫了一声,船要起锚了。

“赶不上的。”有人说。

“是呀,赶不上的。”别人也都这么说。

船果然离了岸边,往江里去了,岸上的云越来越小,女人又哭了两声,围观的人渐渐散了。有人说哪来这么一笔钱,看那女的也不像有钱的啊,别是骗子。又有人说那年轻人定是贪图钱财,听到有钱就坐不住了。

也有人说不是的,你看他的云。

对呀,他的云是白的。云这么白,一定不是个坏人。

那也不一定呀,你们是不知道,有的人做了大汉奸,云还是白的呐!

可不是,知云知面不知心呀!

女学生站出来说不是,他刚刚才救了人呢!

茶房烧灶的老人附和道,是,是!

先前议论的人惭愧道,是啊,是个好人,说完上前,把地上的女人搀了起来。

 

梁仲春的弦不用绷到最后,明楼走得比他设想的要早。现在一切无事,只等阿诚过来,替他送走新的一船金水果了。这样想着,他有点轻松地哼起了小调。

而明楼离开码头,坐车回家,换了一身衣服。

去老酒店不能穿西装,太扎眼,他换了一身长衫,瞧着是个读书人模样。

读书人喝酒也斯文,小半晌才喝了一盅。

店里没什么生意,老板和老板娘在吵架。一个说:“看你就生气,气得吃不下饭。”另一个回:“我也是,什么都吃不下啦!”

他俩吵了一个多钟头,最后还是各自吃了各自的三碗饭。

明楼喝了第二盅酒,阿诚还是没有来。这里是距离码头最近的落脚地点,老板夫妇也不知道这位客人的身份,只当他是个普通的自己人。

但自己人没有等到另一个自己人。

街上又响起了枪声,明楼没有抹头油,一缕额发落了下来,云是洁白而软的,人也装作被吓得说不出话。正好有新客人进店,看了他一眼,一边走一边议论着。

“你听说了吗?”一个说,“白天有人被打伤了。”

“真的吗?受伤的是好人还是坏人?”另一个问,“是汉奸,还是爱国的?”

“谁知道呢,”先一个摇头,“说不定是一个过路人。”

街上枪声愈疾,明楼皱起了眉。

 

阿诚把箱子丢在街边显眼处,自己左转右转,一直往小弄堂里钻。他才离船片刻,附近的警戒突然加强,大约是汪曼春抓不到人,开始发狠了。

他一只手插在兜里,抚摸着信封的表面。

纸张不太好,又旧,表面有点毛毛的,正是写着“贝当路1000号,季肇君收”的那一封,这并不是一封普通的信,因为贝当路没有1000号。

党组织的重要情报经常会采用断号投递的方式,故意写上无法投递的地址门牌号,通过邮局的内部人员分拣出来,再送到该送的地方去。

由于接信的一方出了事,这一封无法转走,已经耽搁了十多天。

阿诚是今天早上突然接到转送任务的,如果不是无法可想,大约也不会找到他这里。

而运送电台和发电机的任务也定在今天。

按照计划,东西应该由黄包车运到苏州河边,交给早就等候在那里的小艇,再将小艇划到今晚出港的客轮附近,借由搬运工人的身份掩护,待稽查的宪兵和海关人员离船后,在开船前的空隙里,找机会偷偷运上船,送到无锡。

没想到黄包车还没到苏州河边,就走漏了消息。

车夫中枪之后,撑着最后一口气避开敌人,找到了阿诚。在河边等待的小艇只能退走,逡巡在客轮附近,随时待命。

阿诚携了一只外形相同的箱子,乔装排在了等候上船的队伍里。

检查太严格,东西不可能直接带上去。他只能想办法在码头附近和等候的小艇接上头,先放在那上面。

接下来,就是演一出戏了。

他和负责接东西的同志,他们都是很好的演员。

随后阿诚离船,所有的路都不太好走,但他带着情报,必须马上离开。

又拐过一个街角的时候,忽然有人拦在面前:“站住!别跑!”

阿诚已经先一步上前夺下了他的枪,他们在黑暗的小巷里滚成一团。雪亮的匕首反射出月亮微弱的光,在长久的喘息声后掉落在地。

云接住了刀,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明楼在老酒店里等到阿诚。

他说的第一句话是:“你现在胆子越来越大了。”

阿诚把一个纸包放在桌子上,笑着说:“胆子不大,怎么走夜路。”

明楼又问:“是什么点心?”

“奶油饼干,蝴蝶酥,”阿诚一边拆包装一边说,“碎了不少。”

明楼哼了一声。

“等久了,”阿诚说,“大哥饿了吧?”

明楼想到老板和老板娘的吵架,一个说我看到你就生气,气得吃不下饭,另一个说是啊,我也吃不下。但他和阿诚就着残酒,把碎掉的点心都吃掉了。

有些细小的饼干渣落在云里,和血的味道混在一起。明楼请老板锁了门,再烫一壶白酒来,阿诚脱下外衣,让他擦拭胳膊上长长的一道伤口。

“在关节处,好得慢。”明楼说。

阿诚垂了眼说:“没救下来。”

明楼握了握他的手。

阿诚想起船上学生们唱的歌:“长亭风笛数声催,与君新别离……东西无定似鸿飞,莫辞酒一杯……岁月去如流,又是残年风雪候……”

他在心里默默唱了起来。头顶电灯闪了几下,灭了,老板说最近总是停电,点了一根蜡烛送过来。点燃蜡烛的火柴被随便丢在地上,落进云里,火已经熄了,但他们都感受到了那种滚烫的温度。

两个人相对沉默,疼痛于是更清晰地泛了上来。

 

这一天他们的云接住了很多东西。

那不是他们接住的最滚烫的,最柔软的,最危险的,最锋利的,和最艰难的。

对他们来说,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

那也不是他们最后失去的。

但却是他们始终不变的。


————————————————

总觉得写得有点奇怪,但又很想这么写。

其实就是想写写群像,尝试了一下新的风格,可能不是特别成功。

断号投递的方法《红色》里出现过类似的,也是实际工作中地下党人确实用过的,收信人和地址也用了历史上真实使用过的,运电台的方式(黄包车-苏州河边的小船-客轮)也确实有的,都来自上海邮电交通史料。

又,文里的离歌来自张资平1932年的小说《上帝的儿女们》。

汉奸还是爱国的那句,化用了于伶《长夜行》。

评论(76)
热度(530)
  1. 共4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隔山灯火 | 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