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云尽见沧浪

[伪装者][楼诚] 严霜不杀(二十一)

楼诚北平七日,相关解释见第一章及文后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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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临近过年,街上来往的不少,厂甸附近还算有点人气。

“哪儿啊,和往年差得远哪。”书摊老板说,“您看上什么了?价钱都好商量。”

明楼站在东、西琉璃厂之间的路口东北角,在旧书摊上拣书看,价钱便宜,好书也不算很多,时局不好,鬻书之人门庭渐冷,也是无奈。

“听说还有庙会?”明楼问。

老板摆了摆手:“不知道,不知道。”

说是还有,但一天一个样,谁知道明天如何,今天都难过呢。明楼不再问了,拿了一本《中国文字变迁考》随意翻看,摊位另一头的阿诚始终观察着路口的人流,一心二用,一会儿功夫居然还挑出不少书来。

明楼看了一眼,发现大多是三三年商务印书馆出的万有文库里的。阿诚挑的都是农艺类与实用工业类,《农业病虫害防治法》、《农家副业》、《测量术》、《机械工厂建筑及设备》、《矿床学》、《工业药品》等等,不一而足,还有一本《无线电报及电话》的残本,封面撕去了,第一眼看不出来。

明楼冲他摇了摇手。

阿诚会意,先掏出钱来给老板,嘱咐他这些另外放好,择日来取。自己只在手上拿了两本薄书,坐在一边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明楼踱过去一看,发现是一本《种柿法》,一本《养蜂法》。

“这本给您,明长官。”阿诚把《养蜂法》往明楼手里一塞。

“谁要养他,”明楼嫌弃道,“我们明家,养花养牡丹……”

“巧了,还有一本《种兰法》,”阿诚眨眼,指指被老板单收起来的那一摞,“我去拿出来呀?”

明楼笑了一声,接着道:“我们明家,种柿子也是个大脆甜的。”

阿诚忍不住问:“柿子还有脆的?”

“早些年同学从北方携来,有幸吃过一次,”明楼微笑,“和软的又是不同风味。”

说话的功夫,那边路上有辆车停下,下来个熟人。阿诚在打给陈则民之前,明楼还亲自打了一个电话,先接到电话的那一个果然来得早些。

和他们有过两面之缘的平野守一身正装,神情冷淡地下车,站在街边向四周打量。

阿诚在看到他之前,攥着书有些神往。

 

平野守不得不来。

明楼在电话里说了很多漂亮又很真诚的场面话,大意是那日多有得罪,如今南北会谈,即将合流,往后银行方面来往的事务不会少,您给我个面子,赏脸喝一回茶,就算交个朋友。

平野不接话,他又谦虚道,敝人与您讲交情的确算是高攀了,所以特邀陈省长作陪,大家一起亲近亲近。您问陈省长啊,是我们江苏的陈省长,他早年在日本留学,一定与您谈得来。听说他与松井石根大将做过同学,连汪先生都是很敬重他的。

听到松井石根的名字,平野当然要来,何况他和松井真人也算有点交情。

再说他也十分想来。

两次见面积攒的火一直没机会发出来,他看明楼实在不顺眼,看他身边的人就更不顺眼。就算今日不能对明楼怎样,找机会收拾一下他的人应该还是可以的。

抬眼一看,阿诚果然当先迎了上来。

天气晴好,并不太冷,明楼施施然过来,站在街边同他继续说漂亮话,到最后甚至一路谈到了日本的风土人情,两个人就这么站在街边喝风,虽然风不太大,但总是口干。好在陈则民动作也不慢,没过多一会儿,他和黄莺也到了。

明楼等的就是他们。

用余光看到陈则民先进了电话亭,过一会儿出来,他才迎了上去。

陈则民倒是一愣。

他没想到明楼大喇喇地出现在眼前,一时摸不准他的意思。

明楼心里却明白得很,他算准了陈则民不敢一人留在酒店,又看他果然拎了箱子出来。方才一通电话大约是打给松井真人,想必不多时松井就会派人过来,把箱子和人一并接走。

酒店附近是没有公用电话的,而酒店房间里的电话都是内线,要和外面通话必须要到前台。但从接到恐吓信开始,陈则民就可以在房间里接听外线了。

包括阿诚扮作小伙计打的那一个。

不用想就知道,这是情报处和警察局的人做的手脚。请君入瓮必要知道瓮里的情况,和初到北平不同,酒店内外都有人守着,电话也一定是被监听的,以免放过任何刺杀者的线索。陈则民带来的箱子有些微妙,他肯定不愿意被人听到。为保无虞,他们也一定出门就叫了车,不会多做停留。

而琉璃厂附近的电话亭,只此一处。

这就是兔子要撞的那棵树了。

不等兔子开口,明楼已经先替他和平野互相介绍了一下,有这个日本人在场,陈则民不好说什么,也随意客套了起来。

说了几句,明楼拉他们去附近的茶楼。

陈则民和平野守碍于对方身份,彼此都不好拒绝。倒是黄莺一直盯紧了阿诚,见他完全没有注意自己的意思,倒有些奇怪。明楼选了最好的包间,点了上好毛尖,并四干果四点心, 把伺候的人遣走,几个人畅快说话。

至少表面上是畅快的吧。

明楼甫一落座,便让阿诚掏出在照相馆买的风光照片,送给平野守与陈则民,盛赞外国摄影师拍得如何如何好。平野倒也不客气,大方收下,道:“明先生喜欢这些?我那里倒有不少明信片,有机会也送你一些。”

明楼表示十分感兴趣。

平野笑了一下:“内务省大楼、九段下军人会馆、浅草观音寺、奉天春日町,都是我们大日本帝国的盛景,你一定非常喜欢。”

奉天自然是日本人的,街道改用日本名称也是最自然的事情。这话由主子说来,简直天经地义又十足噎人,但在场的人都装作没有听见。

茶喝了一回,还是没什么正题,陈则民坐得难受,给了黄莺一个眼色。黄莺一改往日冷艳,眉梢眼角透出一点娇俏神色,说是喝不惯中国茶,还不如出去逛逛。

明楼吩咐道:“阿诚,陪黄莺小姐……”

陈则民立刻干巴巴地拒绝了,黄莺也说不用,自己下楼出门去了。明楼不再坚持,阿诚也好好地垂手立在包间一角,陈则民见状,松了一口气。

平野的语气有些玩味:“这位黄莺小姐,听口音像我的同乡。不知道她是陈省长的什么人?”

陈则民支吾了两声,没说出什么来。明楼摆出一副“男人都懂”的模样,讲了几句不三不四的话,岔开了。

 

阿诚站在一旁,听得十分有趣。

大哥如今说话越来越行云流水,张口就来,草稿都不用打一个,黄段子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学的,要是被大姐听到,脸上一定好看。

至于黄莺是什么人,他们还真聊过。

阿诚问过明楼,陈则民真是松井石根的同学吗?

“怎么可能,陈则民毕业于日本法政大学,松井石根一路上的都是军校,”明楼冷哼一声,“哪有这样的同学?”

可是江南一地处处都这样传说,政府里的工作人员都说得有鼻子有眼,连周佛海也提起过,陈则民从不承认也从不否认,他为和松井石根攀上关系,可谓费尽心思。

也有一种别的说法,是说他娶了个日本小妾,和松井石根有些什么关系。如今一看,是小妾也好,是眼线也好,怎么都不是个简单角色。

不简单的角色走了,包间里只剩四个人。

黄莺去寻装瓷器的箱子,装文件的那一个就在陈则民脚下。

平野守性格狠绝,但到底是文职,身手不会太佳,陈则民情况也是一样,年纪还大。都不用明楼动手,阿诚一个人就可以干脆利落地了结他们。

但人不能现在杀,东西也不能现在拿。

陈则民执意外出,身后一定跟了不少尾巴,原本在酒店里守着的那些特务和警察,怎么可能放任他们这样离开。

他们可是一直跟在后面,在等刺杀者出现呢。

在这里杀人,纵然可以脱身,但以后就讲不清楚了。

多好的机会,阿诚不无可惜地想。

不过大哥常说,线要放得长。

这样到收线的时候,才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那边明楼果然换了话题。

“我来北京之前,便听说过琉璃厂的盛名,”他微笑道,“陈省长对古玩书画素有心得,不知道可曾淘到过什么好东西?”

陈则民冷淡道:“第一次来。”

“不怕的,”明楼笑,“古董这东西啊,讲缘分,说不定第一次来就能碰到宝贝。”

话题敏感,陈则民不怎么搭腔,几人又喝了一回茶,包间外脚步声起,是黄莺提着箱子回来了。

她本不想上来。

明楼果然爽朗一笑:“看我说得怎样?黄莺小姐果然淘到了宝贝。”

平野有些好奇,欠了欠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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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睡了一觉,现在睡不着了。

写大哥胡说八道特别开心。

只是照我的啰嗦程度……这文估计还得有二三十章才能完……

让"为苦难的中国提供书本,而不是子弹"的万有文库丛书出个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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