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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
阿诚在码头上遇到了一个人。
他衣衫褴褛,半张脸藏在胡子里,上面挂着几个干饭粒。
“先生您是好心人呀。”他一边作揖一边说。
阿诚把钱夹揣回兜里,看也不看他一眼,转身走了。
梁仲春没立刻跟上来。
他破天荒地给了那人一张毛票。
阿诚看他。
梁仲春笑了一声,说:“怪可怜的。”
他老梁偶尔也积一回德,毕竟这个人没有云,活不久了。
“活一天算一天。”阿诚说,“谁不想活。”
“咱们肯定也没什么好下场,”梁仲春说,“到时候最好死得干脆一点,别这么拖着。”
阿诚哼了一声。
梁仲春连忙道:“我,我。”
哪敢说这位祖宗。
阿诚后来又见了一次那人。
他敲着车窗说:“先生,绿豆糕好吃伐?”
阿诚把新买的绿豆糕分了两块,扔给他。
“快点,”明楼淡淡道,“阿诚。”
他们赶着去开会,市政府办公厅的车在前面,就快跟不上了。
一场会开到晚上八点,到家之前,明楼在车里吃了一块绿豆糕。
阿诚说:“小时候我最爱吃这个。”
明楼说:“你什么都爱吃,不挑嘴。”
“生病的时候最爱甜的,”阿诚笑,“不好意思说。”
明楼看了看袋子,还剩一块,买少了。
那天晚上,他们躺在床上不睡觉,说话。
阿诚说:“小时候第一次见你头疼,我吓坏了。”
“小药罐子,”明楼说,“你还怕这个?”
“怕呀,”阿诚说,“记得我问你,大哥,你会不会死。”明楼摇头,说不记得。
阿诚说:“你那时答,现在不会。”明楼点头,说答得不错。
“是不错,”阿诚说,“但我还是吓坏了,总觉得你不会同我平白说这个。”
明楼笑了一声:“怎么是平白,你问我的呀。”
“是啊,”阿诚说,“我问你的。”
他翻了个身,将自己埋进明楼的云里。云很大很大,柔软厚实,仿佛能从里面听到心跳的声音。
“现在不会,”明楼摸了摸他的头发,“睡吧,明天事多。”
活着的时候就要好好活着。
还有好多事要做。
阿诚最后一次见那个人,是在76号。
麻袋里露出一张沾满脏污的青色面孔,这人个高,顾脚不顾头,大半个肩膀都露着。
阿诚问:“这是反日分子?”
梁仲春说:“一个乞丐。”
“乞丐还拖回来做什么?”阿诚说,“76号也是闲的。”
“汪处长接到消息去抓共党,”梁仲春说,“结果这人突然扑了过来,非要抢咱们兄弟的东西。”
阿诚问:“抢什么了?”
“抢钱吧,手还没伸进兜里,乱枪打死了。”梁仲春说。
“饿疯了,”阿诚看了尸体一眼,淡淡道,“不像共党。”
“我看也不是,共党好歹有个人样。”梁仲春说。
阿诚看也不看他一眼,转身走了。
这个人没有云。
阿诚早就知道。
将死的人都没有云,他得了绝症,活不长了。
“我有什么可怕的,”他笑,“豁出去了。”
阿诚递情报给他的时候,多塞了一些钱。
“倒不如买绿豆糕吃,”那人说,“老店门槛高,嫌我穿得破。”
阿诚只问他的病:“在哪里看的?”
“治不了。”那人摇手,“沈大成功德林杏花楼,哪家都好。”
有的人就是这样。
哪怕要死了,也要活出个人样。
他没有云了,却好像一直站在高高的云里。然后从云上跌下,重重地摔进泥里。
脸和身体脏了。
天空中星落云散,一片坦荡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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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每个人都有云呢?不是的。
我只是重看了一下北平无战事的前两集,想起林大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