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云尽见沧浪

[伪装者][楼诚] 严霜不杀(四十一)完结啦

楼诚北平N日,相关解释见第一章及文后说明。

前文目录

一个印调


完结章。

PS:陈则民改名了,不然领不到盒饭。



四十一、

 

风刮起来,道边的树发出窸窣的声响,如同人语。

陈益民打了个寒颤,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突然从地上爬起来,钻进驾驶室。他不会开车,凭印象胡乱踩了一气油门与离合,车像被点着了的炮仗,一下子就蹿了出去。

明楼听见车响,从值班室里跑出来,忍不住低声喊了一句:“阿诚!”

没人回答。

汽车已经开出去一段,马达声渐弱,明楼深吸一口气,提高了声音道:“阿诚!”

好像是过了很久很久,但其实只有一两分钟,阿诚爬起来,坐在地上拼命咳嗽了一阵,把嘴里的泥土吐出去。明楼大步跑过来,半跪在地上,抓着他的四肢弯曲了几下,觉得没有问题,才拍着他的背道:“怎么?”

“没事,土太大了。”阿诚指指身后。

在汽车启动的一瞬间,他从路基上迅速滚下来,虽然有些狼狈,但没被伤到。他和明楼本来分头行动,他去解决车里的保长,值班室里落单的陈益民留给明楼。这一路其实有几次下手的机会,但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埋尸体的地方,唯有此处是铁路交叉口,平日较别处人多些,反而灯下黑,不远处又是荒僻深谷。

让陈益民就此消失,对他们来说才是最没有后患的办法。

但明楼先去侦查地势,一开始走得远了一些,还没绕回值班室,陈益民就出去了。此时阿诚刚刚在汽车里解决了一个,察觉到有人过来,迅速避到车下,等人走近了发现是陈益民,正准备出其不意把人制住,没想到他突然像疯了一样夺车而逃。

饶是明楼也想不出这是为了什么,一路相安无事,他应该没有察觉才对。而且他根本不会开车,这是不要命了吗?

大概也只有心里有亏的人,才会见到鬼,恐怕连亲手把刀插进保长喉咙的阿诚都不知道,陈益民居然是被一把小刀吓到了。

阿诚站起来,喘着气道:“我去追,你在这里善后。”

“站住,”明楼一把拉住了他,“我还没有下命令!”

“这是最好的选择。”阿诚回身看他。

“你怎么追?就靠两条腿吗?”明楼质问。

“他这样子开不了多远,能追上的!”阿诚坚持,“箱子落在这里,要留一个人处理,这是好不容易得到的!”

“先处理掉,然后我和你一起去,”明楼目光灼灼,几乎要扎进阿诚的眼睛里,“我必须跟你一起去!”

“计划有变,这样不妥。”阿诚急道,“我走了,你还能说得清,大哥!”

他并不知道能不能追到陈益民,又是在哪里追到,脱离了选好的僻静之处,一切都不可控了。万一动手时被别人看见,他可以认下内奸、抗日分子或是共产党,明楼还可以是毫不知情的受害者。

“你是我的人,我怎么可能说得清?你忘了周一为了吗?”明楼厉声道,“我是怎么说的?凡事不要私自做决定!”

“大哥……”阿诚忍不住想反驳,却被明楼一把揪住领子,把话打断了。

“阿诚,”明楼一字一句道,“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像是有北平寒夜里的空气一下子灌进脖子里,又像是那天在酒店里温暖的相拥,像在医院空无一人的走廊,像在覆雪的墙头,像在暮色里的河畔与长街。

阿诚浑身一震。

明楼看着他说:“一直都是。”


    他们用五分钟的时间迅速打开陈益民留下的箱子,把里面的东西处理好。文件袋里的东西露出真容,一些资料、笔记之类在预想之中,可以塞进衣服或是自己行李的夹层,唯有一大沓南京战场的照片数量太多,实在无处可藏,阿诚屏住呼吸在月光下努力辨认了几张,忍不住一拳砸在地上,手上沁出血来。

明楼在一边数数。

他在先前看好的埋尸之处挖了一个坑,用脚步丈量着到铁轨的距离,默记在心里,然后把青瓷瓶拿起来,又招手叫阿诚。他们把照片用油纸扎好,塞进瓷瓶里,又把瓶子原样包好,埋进土中,直到遮盖好新土,两个人才站起身来。

如何万古冤魂在,风雨时闻有战声。

等到胜利……明楼在心中默念。

等到胜利!阿诚攥紧了拳头。

有无数的冤魂等待慰藉,有无数的罪孽等待清偿,这每一张每一幕,都是板上钉钉的铁证。而他们要做的,就是努力让这些重见天日,让那一天来得更早一些。

“还能跑吗?”阿诚侧头问。

“你试试?”明楼笑了一下。

他们踩着砂石,深一脚浅一脚地回到黄土路上,在漆黑的夜里飞奔起来。

枯树与旁边蜿蜒的铁轨不住地被抛在身后,风有时推着他们跑,拐几个弯后又迎面扎进肺里。全身的血脉都冷了,但血液奔流如同冰下的暗河或是火焰,漆黑的天空上只有几个极淡的光点,在不断变换的视野里被拖成了一颗又一颗流星。

“大哥!”阿诚扶了明楼一把。

明楼稍稍停顿,吐出一口长长的热气,又继续跑了起来。除了剧烈的喘息声,他们都没再说话,仿佛两只发狠的野兽,只有沉默和血性。

跑着跑着,明楼忽然猛地拽了阿诚一把。

阿诚几乎要停不住,晃了两晃才站定,这才发现自己几乎撞在前面的东西上。摸了摸口袋发现打火机还在,他摸出来打着,举着凑近道:“陈……省长?”

车辆侧翻在路上,里面没有一点声息,半截被撞断的树干横在路中间,明楼小心翼翼地跨了过去。

用火一照,发现陈益民被挤在变形的方向盘和座椅之间,闭着眼不动,但还有气。阿诚看了明楼一眼,捏起陈益民自己的袖子,牵着他绵软无力的手臂,掩住了他的口鼻。

陈益民几乎没有反应,只呼吸一点点弱了下去。

而正在此时,两个明亮的光点从地平线的尽头蜿蜒而来,渐行渐近,直到化作两道刺目的光柱,朝着他们直射过来。

“是火车!”明楼低声道。

车是从天津方向来的,应该是要开到他们先前停车的地方再扳道变轨。随着车头越来越近,已经可以看清车上的许多细节,司机旁边站着一个持枪警戒的日本兵,后面的每节车厢都大半是空的,大概是要去接应那列被困住的火车。

但每节车厢上都有日本兵。

“什么人?”有人用日语喝问道。

列车减速,有几个兵跳下车,跑步往这边来。

军靴的声音,枪械的声音,喝问的声音,所有的一切在这广漠无垠的天空之下、四野之中,都显得很遥远,很微弱了。

明楼迎着他们站着,看了一眼依然漆黑的天空,然后大声喊道:“来人啊!救命!”

阿诚放下手,走过来和他站在一起。

他们没有离开冰冷的大地,却好像变成了星星。

 

经过一番漫长的侦查与讯问,明楼等人俱被安排进新的列车,据说天明才能走。

先前那列车被土炸药毁去两节车厢,死了不少人,有一节整个是天津新民会的,去北京开了个会几乎有去无回。沿路还能见到几张抗日救国的传单,没有署名,但对这条线路如此熟悉,能将炸药混上车,并且破坏了火车的锅炉和高压风管,配合游击队趁乱运走了一批军需物资,想来是有原北宁铁路的内部职工参与。

沦陷之后,华北铁路局的日本人员已达两三万之多,但依然有人在这样的夹缝里不懈斗争,不死不息。活着的人仍在顽强生存,只是长夜过去,终于获得了片刻的休息。

前半夜几乎都在兵荒马乱中度过,后半夜才稍稍安定一些。明楼的脚在路上崴了一下,整个脚踝肿得高高的,袜子都脱不下来。扭伤处有些烫,脚掌又冷得像一块冰,阿诚解开自己的大衣,把他的脚放进怀里暖着。

“也不看路。”他说。

“月亮照着,不会摔的。”明楼说。

两个人就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在火车包厢里坐了一夜,阿诚后来睡着了,明楼疼得几乎没睡。天色微明时火车动了一下,人们被折腾得麻木了,都没什么反应,只有很少几个人发出了微弱的欢呼。

快到天津时,已经是第二天上午。

耳边的人声渐渐大了许多,明楼从浅眠之中短暂醒来,发现脚已经不痛了。车停靠在一处小站,车厢中钻进带着沙土味道的风和月台上廉价食品的香气,还有孩子在叫“妈妈”,一路走一路叫,跟着妈妈下车回家去。

明楼把脚拿下来,让阿诚在铺上躺好,自己也重新闭上了眼睛。

半睡半醒之间,常有山河入梦。



——————————————————————

写完啦,应该还有个外篇。

能力有限,纪念一段时光吧。

怎么说呢,还是希望看不进去正文的姑娘能看看严霜的番外,那几篇应该是我写得最好的明家日常,甚至是近两年内写过的最好的文章了,希望和你们分享。

评论(45)
热度(538)
  1. 共3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隔山灯火 | 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