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云尽见沧浪

[伪装者][楼诚] 严霜不杀(三十四)

楼诚北平N日,相关解释见第一章及文后说明。(对我算了算发现不只7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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澡堂子里也分三六九等,特等房可以住宿,非常僻静隐秘,里间有澡盆放热水,外间有床休息,两位明先生不必去外面和人一起涮大池子,因而十分从容。

报纸看到一半,果然有人敲门。

阿诚听着不像伙计,说了一声“请进”,还没把脚从盆里拿出来,先愣了一下。门扇一动,风一样刮进来个光身的彪形大汉,脖子后面和肩膀上都是高高隆起的疙瘩肉,一说话跟撞钟似的:“大兄弟!你可来了!”

他这么说着,一只大手直拍阿诚的后背。

阿诚被他拍得一个趔趄。

是真疼啊。

“爷,人给您带到了。”门口伙计说了一句,从外面关上了门,他动作很快,看不清脸,听声音不是先前的那一个。阿诚擦了脚,趿着鞋子去门口听了一阵,回身道:“大哥一向可好?”

明楼听见他管别人叫大哥,觉着有点新鲜,他没说话,慢条斯理地拿过毛巾,也开始擦脚。来人又想拍阿诚的肩膀,被躲开了,收回手挠着脑袋说:“都好,都好,来时我姨姥儿还问你呢,你家那胖小子今年有八岁了吧?”

明楼似笑非笑地看阿诚。

阿诚面不改色道:“满九岁了。”

“好好好,”汉子用手提了提腰上快掉下来的毛巾,“你们老张家后继有人,怪不得要急着挣一份产业,这就打算在北平干啦?”

“这是我妻舅,”阿诚点头,手指明楼道,“我们两家合着出了一份本钱,来碰碰运气,地面上不熟,还要请大哥多多关照。”

“不急,可有住的地方没有?”汉子热忱道。

“正准备赁房子,”阿诚说,“报纸上圈了几处。”

“想赁什么样的房子?”汉子问。

“正南正北,两进两出,磨砖对缝,清水影壁。”阿诚把影壁的“壁”发成“背”的音,与北平人十分酷肖。

“这倒好说,”那汉子又道,“几口人住啊?”

“家眷俱未携来,只我们两个,打算雇一个厨子,一个老妈子,在家吃饭,有人洗涮缝补,也就够用。”阿诚道。

“那你可问对人了。”汉子咧嘴笑了起来。

阿诚也笑着同他握了握手。

明楼放下毛巾,站起身来。

 

来人自称姓赵,身份是做参茸生意的东北商行的二掌柜,在北平待了快十年,有时还往返口外,捎带脚儿贩些皮子、口蘑、茶叶之类,行动较为方便。“这次时间很紧,我明天就出城去。”他说。

阿诚从衣服内袋掏出卷成一小卷的纸条,正是那天晚上誊抄的文件中的要点,其余能够口述的也尽量简要地说明了情况。赵二掌柜小蒲扇似的一只大手捏着这个烟卷似的玩意,在手里摆弄了两下,冲阿诚道:“有火吗?” 

阿诚摸出打火机和烟盒,交到他手里。

赵二掌柜接了火,没要他的烟,高声招呼伙计进来,吩咐买一盒上好的协和牌纸烟。烟送来之后,他又当着伙计的面拿出一支叼在嘴里,打着了火,半闭着眼睛吸了一口,吐出一个挺圆的烟圈。

“几位爷要人伺候吗?漂汤还是平汤?”这又是个眼生的伙计,说话又干又脆,“您几位先泡着,出来就好吃晌午饭了,咱们附近布巷子、煤市街、观音寺,各样南北馆子多得是,打个电话就来送!”

阿诚还想说再等一等,就听没关严的门扇吱呀一声,开了一半。

斜对面的屋子有人走动,门也开着,一阵清亮的乐声传来,旋律简单,却很明快。一直没说话的明楼忽然道:“那是什么乐器?”

“这您可问住小的了,”伙计赔笑,“就知道是日本的,名儿说不上来。”

明楼又看了一眼门口,说:“水热一点。”

他们心里清楚,再干坐着就惹人怀疑了,内间浴盆太小,装不下三个大老爷们。赵二掌柜一副熟极了的样子,招呼阿诚下去泡大池子了。

东升平四十八根红漆回廊柱看着端正气派,阿诚一边下楼一边打量着来往的人。单间里有几个冒头的,一看就是警察局的,大堂子里也有些治安军的下等兵,大喇喇地把配枪摘下来交给伙计,从热水里冒出个脑袋,开始胡说八道,穿大衫的体面人都躲着他们。

“世道是真变了。”有人轻轻说了一句。

这边赵二掌柜已经解开腰上的毛巾,赤条条一个,躺到垫板上让人搓去了。

他浑身上下没有放东西的地方,上楼下楼,多少双眼睛也看不出错来,烟是伙计去买的,泡澡的时候又抽了一根,烟盒放回自己衣裳包里。

阿诚仍不放心,暗地里替他守着,直到一人搓了一回,洗毕把人送出去为止。

澡堂拢音,耳边一直人声嗡嗡,有伙计高声吆喝着“胡先生赏钱三十块”,一个天津口音的中年人问一个泡得有点打晃的干瘦老头:“恁么的啦,晕啦?”还有人偷偷冲着日本人的背影呸了一口,学起怪话:“孙子,我哈腰,给我一毛四!”

就有人哈哈笑了起来。

赵二掌柜穿衣服的时候,又听见了琴声。

“泡澡还要听曲儿,真是烧的,”他对阿诚说,“不过我想起来了,这叫大正琴,也叫凤凰琴。”

还是姨姥告诉他的,老太太当年藏在秫秸堆里,听墙头上一个日本小兵弹过,后来日本人办扫盲班,给他们讲了“凤凰”两个字的写法。

那差不多是老太太这辈子认识的所有字了。“凤凰?”她做饭的时候举着烧火棍说,“他们也配!”

阿诚点点头,和提着一个三层食盒的伙计前后脚,回到三楼的单间去了。

明楼正捏脚,嘴里“嘶”了一声。

“疼吧?疼就对了,说明您劳心劳力,心神不宁!”捏脚师傅道。

“哦,”明楼慢悠悠道,“我心不好。”

门口披着毛巾的阿诚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过来,”明楼招手,“你倒是说说,我还哪儿不好?”

阿诚没答,走过去从食盒里往外端盘子,露出一截被搓得红红的后颈,再一转身,嚯,整个人连肚皮都是红的。

大虾米似的。

 

来了这些天,也该换换口味。

明楼听伙计说附近馆子的南味菜做得好,就没点溜肉片、汆丸子之类的北方吃食。食盒里凉热一共四个菜,都是七寸盘,不算太大,做得挺干净。荤的要了一个炒鳝糊,一个炒虾仁,还有两碗鸡丝面、四个豆沙包,就着一小壶烫热的绍兴黄酒,两个人都吃出汗来了。

吃着饭闲谈,又说到搓澡上来。

阿诚只说了两个字:“劲大。”

明楼深有同感。

他们这些新政府要员去扬州的时候也被招待过一次,但北方师傅的活儿和扬州师傅们一比,那可真是……别有风味。

“我这次可学会了。”阿诚笑,“也给您试试?”

明楼夹走盘子里的最后一粒虾仁,装没听见。

此处事毕,也算是放下了心里的一块石头。

除了那个日本行长依然在抢救,还没有新的消息,在北平也不剩什么要紧事,归期将至,是该回头去打算打算陈则民了。

两人又喝了会儿茶,叫人来修了脚,穿上衣服落落汗,就出门去了。杨梅竹斜街上有几家新书店,他们在开明书店里消磨了一个下午,不约而同又想起中午的酒来。

晚间无事,想回去约孔先生出来喝点热酒,吃顿便饭,算作告别。

不谈正事,就说读书。

阿诚夹着一本新买的《英国采风录》和明楼缓步走回腊竹胡同,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从后院的门进去,见孔先生的屋子上挂着一把大锁,还是他们走时锁上的,窗户都黑着。

“孔先生啊?”出来拿煤球准备做饭的一个妇女说,“往常这时候该回来了啊。”

那就是还没下班了。

院子里已经扫出一条走人的过道,雪被堆在丁香树下,空气里有酱油熬白菜的味道,阿诚在砖地上踱了几步,说:“那走吧。”

才要往外走,就被外面冲进来的一个人迎面撞上了。

早上才见过的春子姑娘只穿一件单衫,手指冰凉,抓着阿诚的胳膊盯了他一阵,然后又快又低地说了一句:“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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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没敢搓大哥……

大哥:你说说,我哪儿不好呀?

阿诚:哪儿都好~

东北躲日本兵还有扫盲班那里是我奶奶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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